“好久不见”,肥仔在餐桌的另一端笑盈盈地说道。说这话时,饱含深情,又显随意。深情的是眼里隐含着我俩多年的情义。随意的是只瞄了我一眼,甚至还及不上他看女服务员的时间。我并没有在意,老朋友间,本就无需太多的客套礼仪,再久的别离也抵挡不住一见如故的随性。
随后肥仔拿起一瓶啤酒往嘴里一塞,两排参差不齐的牙齿被瓶盖无情地顶在了唇外。他眉头一皱,嘴角一扬,牙肉也奋不顾身出来助攻。在一番面目狰狞后,酒瓶终于打开。瓶盖随着清脆的落地声,缓缓滚到了我身边。直到撞上我的皮鞋才戛然而止。在残留口沫的映射下,我的皮鞋格外耀眼。
“你牙齿还是那么硬朗”,我边用开瓶器开着手中的酒瓶,边玩笑着肥仔。“哪像你的,华而不实,哈哈哈哈…。”肥仔不甘示弱,猛地回击我。荡气回肠的“哈哈”声不绝于耳,肥仔以他惊人的肺活量震撼了整个饭店。
待我倒满两人的酒杯时,他依然笑得合不拢嘴。这二十多年来,肥仔几乎都是以这般龇牙咧嘴的倔强姿态生活着。只因他天生拥有一副令人窒息的暴牙,上下唇的诀别也成了肥仔一生的痛。肥仔打小就戴牙套,他爸妈也带他跑过多家医院看牙,却始终无济于事。“双唇合,乃敢与君绝。”也成了日后肥仔自嘲的绝唱。
“干”,满满的一玻璃杯在空中交会后被一饮而尽。炎炎夏日的第一口冰啤,总是爽得沁心沁肺,让人欲罢不能。瞬间,杯里又满上了。肥仔倒得快,只见杯里小半是酒,大半是泡。洁白的气泡不时发出“嘶嘶…”的爆破声,有些还溢到了杯外。
倒完第二杯,肥仔没有立即找我干掉,只是顿了下,深呼了一口气,脸上微微泛着红晕。不明酒的人,会以为是气血旺盛;懂酒的人一看就明了,那是酒精在发挥作用。肥仔喝酒属于上脸型,不管喝多少,哪怕只是一小口,过不了片刻,就会这样。
“工作后,再也交不到你这样的兄弟了,”肥仔由衷的感慨道。话毕,一个劲地喝完了第二杯。“怎么了?”我不解地问。“都是些见利忘义,口蜜腹剑的狐朋狗友!”肥仔的语气有些愤世嫉俗,更多的是无奈。“至少还有你的小肥妹啊。”我调侃道。“哈,臭小子。”肥仔春风满面地骂着我,又死不要脸地敬了我几杯。我也豪爽地回敬着。他脸色更加红润了,就连脖子上也红了一大圈。倘若那时回家,他爸妈肯定担惊受怕的以为肥仔干傻事了。
借着酒兴,本来就健谈的肥仔,越发滔滔不绝。他向我娓娓道来这些年来的风花雪月和人情世故。虽然我能感觉到有点言过其实,但毕竟是酒后的真性情,没必要吹毛求疵,重要的是尽兴。
就这样,我倾耳注目地听着,他口沫横飞地讲着。讲到动情处,不禁手脚并用。情到深处,少不了你敬我干的壮举。忽然觉得,肥仔谈得不是人生,是气氛。那时的他,已是满身通红。放眼望去,依稀能看到肥仔拖鞋上绽出的十个赤红脚趾,谈笑间相互磨蹭着。拖鞋周围七零八落地躺着数不清的酒瓶,仿佛也醉了似的。
“来…干……干……干一杯。”肥仔有些口齿不清了,说话也有点语无伦次,嘴里开始重复着同一句话。意犹未尽的意志力和坚定不移的手足情支撑着肥仔举起手中的那一杯。当我也端起酒杯回应时,因为肥仔的用力过猛,支离破碎的酒杯散落一地。我知道他不是有意的。紧接着是肥仔口中的倾盆大雨,窗外也正好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那一晚,我忘了我们是怎么回家的。
第二天一大早,我帮肥仔提着沉重的行李来到了开往远方的车站。肥仔在外地跑业务,平日聚少离多。这一别,大概又要几年了,不舍之情油然而生。
“你昨晚说的,业务上请人喝酒帮忙的事成了吗?”趁着肥仔还未远去,我关切地问到。
“我们昨晚喝了几瓶啊?”肥仔反问我。说真的,我也不记得了。
“他们第二天也早忘得不当一回事了,前一晚跟我喝酒时还两肋插刀,情深似海呢。”肥仔云淡风轻地笑道。
我没来得及回答,肥仔接过手中的行李,拍了拍我的肩,踏上了正要出发的列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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