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那是深秋的一个早晨,前一天夜里下了点雨,我换了一双防水又保暖的鞋子去上班。
公交站牌在小区门正对面,隔着一条马路,我需要右拐绕行到五十米开外的路口,走一个“U”字形。
倒也不是多远的距离,花不了几分钟。但有时候恰巧我要坐的公交车就在那边路口等绿灯,等我走到路口,就会变成它的绿灯我的红灯,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走。
下一趟公交车其实也不久,快了5分钟,慢了10分钟,偶尔20分钟。我向来出门早,耽搁一会儿也无妨。但原则性的东西很容易被实用性的东西打败,我又是个三观不正原则不强的,稍稍犹豫一下也就横穿马路过去赶趟儿。
但那天我明明看到公交车在路口等灯,还是走了绕远的“U”字形路,到了路口刚好绿灯没了才反应过来。
公交车施施然走过路口,停在公交站牌,大约没什么人,它很快就走了。
绿灯亮了,我撑伞走上斑马线。左手边的机动车排排坐等灯,目之所及的这条道上只我一个行人,雨声吞噬了我身边的杂音,唤起了一种也许可以叫做灵感的东西。
02,
你可能想象不到那一刻我有多高兴。我喜欢文字,崇拜文字的力量,我琐碎日常里的最大幸福就是写出了一段自己喜欢的文字,写出了一篇自己满意的文章。
我的心里一直装着一杆秤,衡量着文字的斤两。只要秤杆能在我松手的那一刻扬起来一点点,我就能高兴好几天。
听起来有点酸腐,但人生百年千桩苦无人代我受过,自然这万般喜也少有人感同身受。没什么可遗憾的。
我快速走过马路奔向公交站牌,又尽量避免乱了节奏,纠纠结结中踩到一块松动了的地砖,污水“噗呲”一下溅到裤腿上,烦躁一下子上了头,我知道我又完蛋了。
03,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越来越不平和,烦躁一秒上头的时刻越来越多。
挡了人行道的电动车,公交车上手机外放看短视频的年轻人,电梯里松着胯外伸一条腿差点绊着人的精致利己上班族,都能让我生气好大会儿。
我还特记仇。公司楼下有家胡辣汤店我以前经常去吃,有天早上去看到多了一种胡辣汤,比普通的贵上几块钱,我随口问了一句两种胡辣汤有什么不一样。老板大声说,当然不一样,贵的跟便宜的哪能一样?从那以后我再没进过他家店门,哪怕那附近就他一家早餐店。
也许老板只是在跟我开玩笑,但我一想起来就烦躁得很,从门前经过都忍不住加快步伐。
很多个烦躁上头的时刻,我都为自己的无能和卑劣而神伤。
那个泥泞不堪的早晨,我低头看着自己裤腿上的污水,耳朵里哗哗哗地下着雨。这样的状态,根本什么都写不出来,我连手机都懒得拿出来。
我希望我的文字是平和的,无私的,娓娓道来的;而不是烦躁的,功利的,被逼无奈的。
我希望我公开发表出来的东西都是积极向上的,不矫揉造作的,它要散发出一种非常自然的光泽,让人想到初升的太阳,想到十五的月亮。
可我做不到。
04,
我是那样地害怕我做不到,所以干脆不去做。我给自己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比如上一天班太累了,用手机写眼睛疼,开电脑太麻烦,写了也没人看,有人看也没价值,有价值也是低价值。
公交车还没到,我有大把的时间给自己找新的借口,让灵感慢慢散去,让文字慢慢消失,让一切了无痕迹,让今日份快乐烟消云散。
我仰头看着法国梧桐的黄叶子被雨滴撞个满怀,努力让自己去想点别的随便什么东西,比如这是二球悬铃木还是三球悬铃木?树龄几何?根系多大?
只是我的悲伤那么大,怎么都藏不住。
我想起我从新媒体公司辞职的时候跟老板说的话。我说我知道自己不行,我做不到,也许我从来都不曾具备什么文字表达能力,我离开了这里,以后大概再也不想写出点什么了。
为什么过去三年了,我还在这儿纠结写东西的问题?
05,
公交车很久才来,路上又一直堵,平时20多分钟的路程硬生生走了一个多小时。
我一手抓着吊环,一手拎着饭盒,就那么一直想啊想,想了一路。
人生有多少个三年呢?
最想要的东西就要一点点积蓄能量,一步步得到它。不能妥协,不能半途而废,不能退而求其次。因为这个欲望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与其一次又一次地后悔,倒不如直接去争取。
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06,
我真正下决心重新开始写作距离那天已经过去有段时日了,但不知怎地,总想起那天。
说不清楚是因为那天的雨还是那天的泥,或是那天的堵车。
总之,我又重新开始了。
这次应该会一直坚持吧。但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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