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墩儿死的消息我是昨天才听说的。
想来最后一次看见她足有一个月了,那是少有的白天见到她。天气很温和,她优雅的踱步,咖啡色的眼睛一会眯着,一会又如装下浩瀚的星辰,深不可测。阳光穿过她的耳朵,晶莹剔透,倒分不清是哪个更清澈些。我拿些吃的给她,待我走远她才摇了摇尾巴,蹲下身子。
是的,大墩儿是一只猫,准确来讲,是一只流浪猫。
与她相遇并非偶然。
这个世界总有一些角落或被遗忘或格格不入,比如,流浪猫,流浪狗,甚至流浪的人。他们可能是因为贪玩迷失了回家的路,亦或是遭遗弃阻挡了归途,再或是,一个自小便有的关于自由与独立的向往。
我是在一次饭后遛弯儿碰见她的,准确来讲,是他们。我在这住了很久,却从没发现小区后边的学校里有这么多流浪猫。他们形态各异,大小迥然, 有的如羽毛般轻盈优雅,有的如小卡车般憨实沉重,但眼神里对陌生事物的戒备却如出一辙。他们有的躲在车后,有的立于墙上,偶尔一只胆儿大的跑到我前面一两米的地方,在地上打个滚儿又立马跑出五米开外。那叫声,温柔缠绵,又如小孩在撒娇。我自己也养猫,所以断定他们是饿肚子了。这样一群傲娇独立的精灵,在你面前摇尾乞怜,如何是滋味?于是拿了些自家的猫粮于他们,也算是尽自己绵薄之力了。
这之后我经常去看他们, 有时候晚饭过后,有时候睡前遛弯儿,他们就像这小区的守护精灵,漫步于各个角落,也从不走远。不得不说,猫的优雅与神秘,让我不得不对它们产生一种有别于对待其他动物的感情。他们不会故意谄媚讨好,即使经历风雨,毛发有些凌乱,却仍能让人望而尤怜,远观欣赏。我曾想把他们带回家,又无奈环境所限,却是把想法搁心里了。
原来只是随心,后来成了习惯,不知不觉,似乎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感情徘徊其中。我把他们当做我的朋友,变成我生活中的一部分,并且给他们取了名字。大黄,一只浑身黄色的毛发,每次给我带路的猫;大王,似乎是那一群猫的领头人,每次都窝在车棚的一辆三轮车座上;旁若无人,每次喂他吃的,都对我以及过路的行人不理不顾,完全一副维吃独尊的架势;喵二,长得跟我自己养的猫像极了,所以喊他喵二......最后就是大墩儿了,为什么叫她大墩儿呢,因为每次我不管何时去,她都蹲在学校办公室的窗台上,我拿着猫粮过去,她依然稳如泰山,仿佛高雅的贵妇,耐你作甚。
大墩儿是一只白色的猫,偏巧尾巴是黑色的,嘴角也有一抹黑,更是增加了一丝灵气,总能让我想起那个魅惑的黑寡妇来,温柔而性感,端庄又带有神秘的气息。
我并没有对谁多关注,对大墩儿有特殊感情是因为他黑色粗壮的尾巴不知道什么原因,毛发被泥水凝结簇起 ,我曾试图想给她清理一下,让她看起来更漂亮,可是她琥珀色的眼睛里透射出的机警敏锐与突然受到惊吓般的哀嚎让我再不敢接近。我想,她还是对我有所戒备吧。
我并没有为此而生气,却因不能给她更好的生活而陷入了深深的自责。猫本是自怜自爱,干净高冷的生物,每日除了睡觉吃饭,必是花更多时间来整理自己。我猜大墩儿被泥水凝结的毛发一定曾让她苦恼不已,而对我如此戒备,除了本身带有的自傲,必定是之前遭遇了什么。风雨严寒可能已经习惯,更多的是一些人类对他们的驱赶与唾弃。他们把自己牢牢封锁与自己的世界,尽管我天天喂食给他们吃,得到的也只是站在远处摇尾的感恩,当我把手伸向他们哪怕只是抚摸一下,他们就措手不及,慌忙散开。
这个时候我总在思考心里一直搁置的想把他们带回家或者给他们找一个家的想法是否真的恰当,他们可能已经习惯外边的自由,习惯了面对每一次的艰难挑战与风餐露宿。就像自家养的猫,总能看见他每天站在窗边向外眺望,若有所思。我无从知道他的想法,却从他的眼神看出了对外边世界的向往。我能给他的只是食物和安逸的生活,却永远无法确定这个世界在他眼里是缤纷绚绕、变化多端,还是风轻云淡,清明自然。
于是我放弃了从前的想法,只是给他们足够的食物填饱肚子。其他的,交给他们自己,交给命运。
再后来,回老家半月,再回来已然不见大墩儿。因为每次过去不可能每只猫都列席,有的在打盹儿,有的在玩耍,谁知道呢,所以我并无多注意。
连续几天不见,甚至埋怨大墩儿这家伙是否早已把我忘掉,却在这个时候遇见一位志同道合的阿姨。说起志同道合倒是有些自惭形秽,我是闲时才出来给他们带些吃的,阿姨却是每天定点过来,风雨无阻。我问起大墩儿,阿姨说,就在前两天晚上,大墩儿,死了。
没有意外,没有痛苦。
阿姨说,大墩儿经常去她家吃饭,和她家狗都混熟了,那天夜里,狗叫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下楼就看见了大墩儿的尸体。
阿姨说,她在这里住了十多年了,自打过来大墩儿就在,所以十几岁了,差不多了。
其实我不应该伤心的,对于大墩儿而言,这似乎是一个很圆满的结局了,人类也是一样,生老病死,再常不过的事了。就像《入殓师》有一句很经典的台词,死可能是一道门,逝去并不是终结,而是超越,走下一程,正如门一样。我们,总会再相见的。
晚饭过后,我照旧拿着些猫粮去给他们送去,走到大墩儿常常蹲的那个窗台旁边,我习惯性的在那儿放了些。一只小猫“蹭”的钻了出来,他像极了大墩儿,通身雪白,唯有尾稍一抹黑,步履轻盈,像是踏云而来。他抬头望了望我,尾巴来回的摆动,我知道,那是特别开心的举动。
在他后边,还有大王,大黄,喵二……
写在后边:
我曾好几次在喂他们的时候想留下些照片,却每次都觉画面太美,不忍打破,仿佛定格于相机已然失去了当时的味道。所以时至今日,我没有大墩儿的照片,也没有其他猫的照片,那些就存于脑海的记忆是任何方式都无法替代的。
天冷了,冬日到了,如果哪天你在街上或楼道看见了流浪猫,请不要驱赶他们,或随手喂些吃的。谁知道,他们是哪里降落的精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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