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事

图/文 摄影师阿布

老家小村里，盛行下象棋。尤其到冬闲时节，雪一下，黑夜格外漫长，棋事也更加兴旺。

晚饭后，汉子们不顾老婆暖着热被窝，七七八八凑成一拨，升起炉火，烫好茶水，支起胶合板棋盘，拍上乌溜溜的大棋子，立时便全神贯注，运筹帷幄，在那方寸之地上越河过界，杀伐四方。“噼噼啪啪”落子声中，香烟共硝烟一色，口水与妙招齐飞。直战到鸡鸣五鼓，茶水再无滋味，眼珠红筋纵横，盯人要三秒钟方能醒神，才一步三回头起身，在杂乱的总结声中打道回府。

身子冷冰冰贴上老婆时，不免要挨上一顿嘟哝。嗨，听惯了，就当是唱歌了吧。翻个身，已是鼾声大作。

我心飞翔 摄影师阿布

棋下多了，总会被骂为不务正业。骂急时男人们往往便抬出明哥：谁说下棋没用？老明不就用上了？这众望所归的明哥，便是我的堂兄兼本村棋品棋艺第一人了。

明哥下棋不急。他很崇拜毛主席，下棋时讲究的是大将风范：腰杆挺直，左臂平端，食中两指夹烟上举，凝目棋盘，忽尔右手轻抬，指尖捻起棋子一扬，再稳稳摁下，谈笑风生间，又下一城。要说他下棋有用，便是几次赶集时，曾蹲在棋摊旁二个小时，然后一鼓作气，破了人家的残局，赢了几块钱。（女人便不屑道：几块钱？！哼！）几块钱是不多，可那是真本事，别人怎么只会输？交公粮那回可就真有用了。

那次粮站要求限期交粮，凌晨大伙便拉着板车赶到６、７里外的粮站，不料更有早行人，我们村还是排在了几里长的车队尾。队伍一点点地挪，大伙在烈日下熬了整天，又在月亮底下熬了半夜，好容易挨到磅秤前，粮站要锁门下班了。

还数明哥有先见之明，出门时就带上了象棋，白天钻到车肚子下将了一天军，晚上就着大月亮也凑合着下了。粮站主任下班后，走到棋盘前看了几眼，一时手痒，主动向明哥挑战，连输了三盘痛快淋漓，大叫“过瘾”！重新开门，给我们村里过完秤才下班。一时明哥棋事传为佳话。

女人们听到这里，也就不吭声了。

年华如水，逝者不舍昼夜。出门已久，发现人们常被更多的精致玩意吸引着，我这乡亲们不屑一战的“臭棋篓子”竟俨然一高手，常能有小人得志之感了。明哥好多年前闯荡世界，现在做了专业炒股人士。南方的天空不会下雪，人们也难得静心琢磨些没用处的东西。夜黑了，吾谁与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