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炽灯姑娘本来皮肤不是白炽灯的颜色。
因为在初中时候遇见过一个皮肤白得能看见毛细血管的女孩，从此就落下了这种念想：好想白的和她一样啊。
那时候白炽灯的手头紧，每个星期父母只给一百块钱生活费，往校卡里一冲，就是五天在校住读的饭钱。手里的零钱五块十块攒起来，加上零零散散存钱罐里抖出的硬币，一个月只够进路边随处可见的杂货店买几样廉价的睫毛膏眼线笔。
可班上那个皮肤白白的姑娘不一样。
有一天周五下午，所有学生都将收拾好的要带回家的东西大包小包收拾起来，而她的脚下却放了一个漆皮的巨大的正正方方的盒子。
白炽灯坐在她后座，好奇地问，这里面是什么呀？
那姑娘把盒子顶盖一拉开，盒子里安装了弹簧与隔层的，整个三层收纳架被拉了出来。白炽灯往前一看，哇。那个时候对她来说想也不敢想的护肤品牌子，玲琅满目的彩妆和保养品。她看着白炽灯问，你要我给你推荐一下能让人变白的护肤品吗？
白炽灯看着那些玻璃瓶上印的名字，连连摇头。“我妈说我还小，还用不到这些。”
其实手里攥着的小纸团已经被用力地捏扁。
白炽灯的念想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既然没有钱买一样的护肤品，那就翻翻看网上说能让人快速变白的方法。于是她开始疯狂泡柠檬水喝，夏天出门必须打伞，就算不打伞也要戴一顶鸭舌帽。
戴鸭舌帽的习惯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白炽灯的念想并不是变得更白那么简单。
往后许多年，她都会想起那个女孩拉开方盒子的时候脸上流露出的表情：理所当然。好像在那个人人都勒紧了钱包在努力想攒一点零花钱的年纪，对她来说花几百块人民币买一瓶小小的保湿水也是件见怪不怪的事情。
比起变白，她更想有钱。直到很多年后的现在，她依然没有办法像那个时候的那个姑娘一样，掏出口袋里的钱，买一瓶人人称赞的保湿水。
月初她终于大学毕业，偶然在网上看到一则教育机构的招聘启示。
广告上列出的薪资待遇令她心动不已。再点开公司介绍的图片，办公室干净整洁，教室内配有宽大投影仪，侧面还设有员工休息室，休息室内配有冰箱微波炉咖啡机……
她来不及看细节，赶紧向页面底部罗列的联系邮箱之一传去了简历。生怕这样的好机会在一秒的差距中就被他人抢先占据。
公司很快回了邮件，通知她第二天一早面试。
既然是面试，要不就穿的休闲一些？
天气预报显示外面气温三十五度。她换上短到大腿的牛仔热裤，一件宽松的黑色T恤。再配一个白色印花图案帆布包，一顶黑色鸭舌帽。
她的长腿是她的优势，就算她是白炽灯，但皮肤状况却非常堪忧。为了将最大的优势第一时间显露出来，她最喜欢以这样的方式搭配出门的套装。好把人的第一次注意力吸引到她的腿上。
她心思不坏，只是喜欢打这些斤斤计较的小算盘。
除了那双腿，实在长的不太能招人喜欢。要赶在夏天的时候找个依靠啊，不然这天天抠着钱过日子的感觉真让人难受。这时她想起她妈传来的信息：“你都这么大了，赶紧找个能给你花钱的男人，家里没有钱再给你这样开销了。”急迫感又翻了个倍。
小算盘在脑袋里叮叮地响：公司老板听说是个年轻的富二代，还没有结婚，要不今天去摸摸他的底细？
到公司的时候离面试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时间，她故意提前了出门时间，就是为了能早一点到公司认识本来就在这里工作的老员工。
“你坐在门口等一下。”
她推门进去，一个挂着工牌的男人面无表情地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说完就转身走进办公室了。
她坐在门口往里看，因为还没有到上班时间，公司员工都还没有到齐。
一个矮个子男人从休息室里拎出一桶桶装水向饮水机旁走去，仿佛刚从宿醉中醒来，满脸挂着没睡醒的疲倦，带着拖沓的步伐从她旁边擦肩而过，连余光都没有落在她身上。陆续又进来几个挂着工牌的人，看了她一眼，几个人挪开目光继续有说有笑走了进去。
心理落差很大。这些人为什么没一个正眼看我，每一个上来搭话？难道我实在是不好看？
她将牛仔热裤往上再拉了些，双脚尽力摆成最显腿形的姿势，挺直了腰杆。帆布包放在腿上太影响腿的美感了，她将它放在一旁的椅子上，才发现手掌早已经变得汗津津。
此时一个一手拿着皮革文件夹一手端着星巴克纸质咖啡杯的男人突然从她面前走了进来。
擦身而过的时候她抬头看了眼他左手手腕上戴着的手表，一眼锁定住了表盘上的金色logo。那只明晃晃的腕表，突然像一道光照进了她的现实。
啪地一声，白炽灯将手机“不小心”掉在了地上，正好挡住了面前这个男人的路。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她将头发撩到另一边，一只手将另一侧的碎发捋到耳后。这个动作她在家对着镜子练习了无处次，因为网上总有人说，这样的动作是最能体现一个女人风情的时刻。
她作势要弯腰捡手机，眼前的男人抢先一步弯下腰，将手里的文件夹放在椅子上，空出的手替她捡起手机来。他保持单膝蹲下的姿势，将手机递给白炽灯。
他的脸此刻，离她的腿只有十几公分的距离。她看着他余光瞟了瞟自己的腿，又将目光落在自己脸上。
她连连道歉，接过手机。
男人起身重新把文件夹拿回手里。她看着他身前挂着的工牌，上面写着他的名字。许老四。名字很普通，但他身上那件合身的T恤的牌子却不普通。
“没事。”男人冲她俏皮地笑了笑，露出整洁好看的牙齿，“那我先去工作了。”
白炽灯看着他转身的背影，脑子里像走马灯一样回忆起了各种令她有念想的东西：
那个初中皮肤白皙的女孩脸上青色的毛细血管，那个装满价值不菲化妆品的箱子，想起她妈总是重复说着的话。
就靠你了。
她冲着许老四的背影，扬起了嘴角。许老四在办公室的门口偷偷望向她，他的余光刚好被她如数捕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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