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太阳像一个残暴的君王,世间万物都垂头丧气的臣服于它。经过一天的炙烤,连河面都热气蒸腾。
和钊本来打算骑自行车沿河堤路一直骑到镇外的狮子桥,在桥头观察夕阳是怎样在绚烂的晚霞的簇拥下慢慢坠落,直到彻底被地平线吞没后才心满意足的回家。整个暑假,这是他唯一的乐趣。但是今天他因为多写了一页练习题出门稍晚了一点,就不幸发生了意外。
就在刚刚,经过市场前边那个交通岗时,和钊突然感觉车子一阵剧烈的颠簸,随即倒向路肩。和钊慌忙握紧刹车,倒地的一瞬间本能的用右膝撑住地面,想尽量稳住身子。
“怎么样?啊——怎么回事?摔伤了吧?”蔷薇一路小跑来到和钊身边,由于紧张不自觉的提高了音量,引的路人侧目。
蔷薇的母亲在市场里卖菜,坐轮椅的父亲就在市场外支起了一个修理自行车的铺子。蔷薇每天一早帮忙把工具车推到小铺外,傍晚等父亲忙完再接他回去。刚才她老远就看到了和钊,于是在路边站定做出一个随时打招呼的姿态。谁料和钊低着头风驰电掣般的一闪而过,蔷薇僵在半空的手还没放下,就见他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没事。”
和钊懊恼的涨红了脸,故作淡定的把腿从车身下抽出来,蔷薇帮他扶起自行车。不知怎么得,这个小丫头片子总是在自己出糗的时候出现。
六年前父亲被公派到海外的分公司,母亲为了前程毅然决然的随他远行。十岁的和钊就被流放到这荒山野岭的石头镇,跟外婆相依为命。当时他孤零零的站在苦楝树下,尽管外婆和母亲尽管竭力克制着情绪,争执声偶尔还会钻进和钊的耳朵。
“叶阿婆,妈妈让我给您送菜来了。”
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屋里的争执声,也惊醒了和钊。他这才发现一个皮肤黝黑,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正目光炯炯的打量着自己。初次见面便被人窥破尴尬的境地,和钊心里顿时火冒三丈,从此对这位芳邻提不起哪怕一星半点的好感。
所以他刚刚分明看到了蔷薇,偏故意躲着她。却不想由于加速时用力过猛,自行车的链条脱落了。
长年累月混迹在父亲的修车铺,蔷薇自然掌握了不少修理技巧,她蹲下去仔细检查那辆车——
“这辆车的年纪可太大了,不光链条太松,连螺丝都断了。”
和钊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到半截螺丝摇摇欲坠,大概是刚才摔倒的时候弄折的。看这个架势,如果对它置之不理,这辆车很可能四分五裂。
蔷薇跑回修车铺取了工具和新的螺丝来修理,短短十几米的距离足以让人大汗淋漓。和钊惊讶的发现,在被汗水浸湿的短衫的包裹下,少女的身体犹如喝饱了春雨的菜园一样丰沛。
偶尔有人路过,往这边投来探询的目光。和钊慌忙挺起胸膛,目不斜视的瞪着前方,仿佛急于和眼前的场景撇清关系。
在石头镇已经生活了五六年,和钊还是无法完全适应这里的生活。以前生活在城市里,人们都讲究独立自主,大家保持着淡漠疏离的安全距离。可是石头镇的人似乎对别人的生活充满好奇和关切,那份热情经常让和钊觉得浑身不自在。
这十几分钟犹如几个世纪般漫长,和钊的脚都酸了,蔷薇才站起身。
“好了,试试吧。”
由于僵立的时间太长,和钊一时没反应过来要他做什么。
“哈哈,你放心吧!我的技术虽然没有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对付这种小问题却绰绰有余。”
蔷薇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啊!不是……那个…谢谢你!”和钊语无伦次,窘迫不堪。
“嗨,这有什么好客气的,谁让咱们是邻居呢。”
蔷薇满不在乎的用沾满铁锈的手收拾散落在地的工具,和钊的手揣在兜里紧紧地捏着一包湿巾,犹如握着一块烧红的炭火般难受。
“你去我爸爸的修车铺处理一下伤口吧,不然会感染的。”
“没关系,我回家擦点药就好。”
又是和钊红了脸。
母亲曾说过:“当别人对你好是因为你自身优秀,而他又对你有所求。”所以在此之前他简直把蔷薇当做瘟神一样避之唯恐不及,打定主意不接受她所有示好的行为,坚决划清界限。
因此蔷薇虽然帮了他的大忙反倒让他耿耿于怀,和钊不习惯欠别人人情,何况不知道怎么回报这份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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