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杜鲁门·卡波蒂(Truman Garcia Capote),是因为上海译文的一篇文章《天才卡波蒂的短篇小说,是献给所有孤独之心的赞歌》。
杜鲁门·卡波蒂很擅长写那些与环境格格不入的人物,他们孤独、怪异,和人打交道的时候显得突兀——简单地说,他们不像是“正常人”。但正是这些孤独者的故事,深深打动了我,甚至可以说,治愈了我彼时的心境。
无论是描写还是阅读“孤独”的人,都面对了一些悲伤但难以改变的现实,他们用各种方法去抗争都无济于事,最终只能选择孤独。我认为孤独是一种疗伤的方法,孤独的人可以相互治愈。
杜鲁门·卡波蒂的一生是热闹的,但他的内心却孤独的彻底。他反抗着孤独,留下了美丽的文字,让孤独的人找到慰藉,自己却独自走向衰败。
时代
在电影《CAPOTE》和真实综艺节目中的卡波蒂,总是让我想起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演的《了不起的盖茨比》(《The Great Gatsby》),也许是因为那被发胶固定,打理得根根分明的头发吧。不过他与《了不起的盖茨比》的作者菲兹杰拉德(1896-1940)的确密切相关,他们几乎属于一个时代。
提到美国这一时期的文学,首先想到的就是海明威,菲兹杰拉德和福克纳。
在《卡波蒂短篇小说全集》一书的序言中,雷诺兹·普莱斯,这样介绍他;。
“美国从来就不是个喜爱阅读的国家,更遑论所谓的文学性小说了,在整个20世纪中,唯有两位杰出的小说家成为美国家喻户晓的名字,欧内斯特·海明威和杜鲁门·卡波蒂。”
可见他曾经名噪一时,不过如今却默默无名。
卡波蒂最被我们熟悉也许只剩下长篇小说《蒂凡尼的早餐》(Breakfast at Tiffany's),不过大多数人应该只看过赫本的电影。
这部电影其实与卡波蒂的小说有很大出入。两者在故事情节上几乎一致,可是在人物刻画和故事主旨上却大相径庭。
在小说中,讲述者更接近于卡波蒂本人,一个落魄但心怀梦想的作家。虽然没有表明,但郝莉对他的信赖态度,已经在暗示着他的性取向。在传记电影中,他的这种倾向被表现得更直白大胆。
而电影里则把讲述者写成了一个被包养的男作家,最终跟郝莉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不得不说是一种“巧妙”地改编。
我并不想对卡波蒂的性取向作任何评价。我们在研究作家的作品时,一方面会切入到作家的生平之中寻找线索,另一方面则会跳出作家的框架回归作品的独立性。
就像我们看到一幅美丽的画作,没必要去它的采风地一一对应,因为画成的一瞬间,它已经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的灵魂,它被封印在每一个笔触和颜色里。
在阅读的过程中,卡波蒂最吸引我的,不是他对时代的描摹,也不是他优雅的文字,而是他的女性化直觉。关于这部电影和书籍的象征解析,我会放在后续的文章里。
我阅读的版本,村上春树在序言中介绍了在高中时期因为读了英文版《无头鹰》,决定不写小说的趣事。
深深地感叹“这么好的文章,我无论如何也写不出啊”,“二十九岁之前都没有试图写小说就是因为数次经历了这种强烈的体验。”
卡波蒂的确是一个让人赞叹的天才,然而也是一个悲剧的天才。他的天才来自于悲伤的童年,他的悲剧也是来自对这童年的盲目反抗。
人生经历
序幕——童年
卡波蒂出生于新奥尔良,母亲是一位爱做情感实验的“少女妈妈”,生下他时才17岁,他的父母很快就离婚了。
在传记电影中,他跟杀人犯讲述了自己童年的一幕。他的妈妈会把他一个人锁在房间里面,然后自己去跟其他男人约会。他只能恐惧地哀嚎,接着哭累了睡在门口的地毯上。
没多久他就被送去了阿拉巴马州的亲戚家。在这里他认识了最好的朋友哈珀·李(Harper Lee),《杀死一只知更鸟》的作者。
直到9岁才被改嫁到纽约的母亲及继父收养,他的继父是一位古巴商人,家境富裕。
青春期的他,体质孱弱,声音尖细,身材矮小,举止女气,除了阅读和写作外,其他科目一塌糊涂。
最终他放弃了大学学业,开始在纽约客等杂志打工,并开始创作小说作品。
美国的社交文化深深地影响着他,这个代表精英的社会团体,让他着迷,他拼命想在这个圈子里占有一席之地。
年少时的复杂经历造就了他纤细敏感的内心,这样的内心在他创作初期,给了他丰富的灵感,这一时期他的写作是由内而外的,发乎自然的,是痛苦经历自然沉淀下来的精华。然而人不能永远依照本能行事,他渴望新的形式去展现新的题材。
而他也的确找到了。如果把人生比作波形图,那么卡波蒂的波峰就是这部作品。然而,这部作品成就了他,同时也毁灭了他。
这本书在带给卡波特声明的同时,也从他身上夺去了很多活力。卡波特不遗余力地利用了那些素材,那些素材也不遗余力的利用它,消耗了它。卡巴特用他的灵魂交换了那些鲜活的素材,这么说也许太过极端,但我总是忍不住认为,也许在某个隐秘幽深的地方发生了这样的交易,见证两名杀人犯被处决时,卡波特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他似乎再也没有从这一打击中站起来。
——村上春树
高潮——纪实小说《冷血》
传记电影《CAPOTE》正是讲述了这部巨著的整个创作过程,从了解案件到书籍完成并大获成功。
一天,卡波蒂在报纸上发现了一则发生在堪萨斯的谋杀案件,一家四口被杀死在家里。这个时候他正在寻找机会尝试一种文体,能够把他的小说技巧和新闻报道的时效性结合在一起,而这个案件,触发了他的灵感。他很快邀请儿时伙伴哈珀·李同行,进行实地采访和调查。
很快,罪犯就落网了。调查期间,他常常与已经定罪、并被判绞刑的杀人犯佩里·史密斯深谈,这使卡波蒂对佩里悲哀的生存状态有了深层了解,他对杀人犯动了恻隐之情,因为他们有着相似的童年。
在电影中,当哈伯·李问他对佩里的感情时,他说道:
It's as if Perry and I grew up in the same house(就像派瑞和我生长于同一个家)
and one day he stood up and went out the back door(有一天他站起来,从后门走了出去)
while I went out the front(而我走的却是前门)
他同情他,他获得了自由探视权,最开始佩里的状况很糟糕,他想自杀,不吃不喝,面容憔悴,形容枯槁。卡波蒂采购婴儿食物和营养品,他亲自照顾他,喂他吃东西、喝水,慢慢地让他恢复了希望。
故事到这里,似乎有了不同于一般犯罪故事的走向。故事没有去探讨罪犯是不是应该死亡,没有抓捕的惊险刺激,也没有审判的唇枪舌剑。
电影分化出了两条新的主线,螺旋交叠着前进。一条主线是卡波蒂与罪犯之间的灵魂交流,他在探索这场犯罪的时候,展露了自己内心真实的感受,而这也是他能够获得罪犯信任的原因。
而故事的另一条主线,则是《冷血》这本书的写作和发表。故事中让我感到最讽刺的一个场景就是当卡波蒂在一场朗诵会中朗诵自己的小说时,他的灵感,那个他称为亲爱的朋友的人,却在监狱的小窗户窥视死亡。
为了书籍的成功,他一再欺骗佩里。他从未想要真正帮助过他,他帮助他找律师,照顾他都只是在推迟时间而已。当他觉得一切该结束的时候,他的书需要结局的时候,他便放弃了对佩里的帮助。
在被处决之前,佩里最想见的人仍旧是卡波蒂。我想他的内心,应该隐隐意识到了这种欺骗吧,可是这毕竟是唯一跟他心灵相通的人,他无可奈何,他唯一的亲人,视他如洪水猛兽,而卡波蒂则给了他温暖、希望和关注,而这一切都是是他一生渴望而不得的。
在他们见面的时候,卡波蒂不停地强调自己已经尽力了,在跟哈伯·李的电话之中也强调了这一点,然而她的好朋友却戳破了他的谎言。
也许在法理上,卡波蒂是正确的,他只是完成自己的工作而已,但是从道德角度来看,他似乎触犯了某些准则。
电影的最后卡波蒂手里拿着佩里的日记,里面夹着一张他儿时的照片,一张卡波蒂的速写。这两个人是他一生的证人。然而悲哀的是,他们都抛弃了他。
说来讽刺,一个被抛弃的人最终用同样的方式对待了与自己同命相连的人。
这也许就是童年的诅咒吧。那些儿时发生的事情,会沉淀在人的行为里面,稍不留神,就会重蹈覆辙。那些缺乏爱的儿童长大了以后也往往不会爱;那些被束缚的儿童长大了以后也会束缚他人。
终曲
历经6年,《冷血》问世,在全美国造成了轰动。因为“冷血”,卡波蒂取得了巨大的成功,这使得他更加沉醉于声名娱乐:举办盛大的化装舞会,在电视上频频露脸,不停地透露自己下一步写作计划,却没有东西出来,公开承认酗酒吸毒的嗜好。不过他仍旧雄心勃勃,想要再次创造辉煌。
他构想自己的另一部巨著是刻画上流社会的荒淫生活,但一篇暴露名人隐私的短篇不仅让评论家失望,也使他从此被纽约名流圈除名。
卡波蒂选择从自己的精神世界出走,他来到了上流社会,并且取得了成功,他以为他找到了归宿。
可是这里终究不是他的家,被驱逐以后,他再也没有找到新的精神寄托,只能靠着醉酒和毒品来麻痹自己,最终胡乱地为人生画下句点。
海明威于1961年开枪自杀,卡波蒂则于1984年死于持续不断地自我糟蹋(沉溺于酒精和药物)。这个时代,两个伟大的作家走向了相同的衰败宿命。
对于卡波帝的一生,我无权评价。人生终究是属于个人的。我只能感谢他留下了美丽的文字,他塑造的魅力人物,给了我慰藉,引发了我对自由的终极思考,启发了我前进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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