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老关是白果村一名地地道道的农民，一辈子没读过几天书，不过他凭借从父亲那里学会的木工手艺，成为了村里的木匠，毫不客气的讲，白果村的每户村民家都有老关做的家具，小到桌椅板凳，大到衣柜货架，应有尽有，所以老关在白果村知名度相当高。
早些年老关很受村民们的抬举，毕竟全村他的木工活做好，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发现自己越来越边缘化，村民们对他也没了往日的敬重，有时还会跟他开一些没大没小的玩笑，这让老关感到很困恼。
老关仔细分析过原因，最后得出两个结论。第一、村民们变得有钱了，越发看不上自己做的土家具，哪怕一个板凳用几十年都不会坏，但对于年轻人而言，时尚才是选择家具的前提。第二、年轻人的思想活泛了，敢跟长辈开一些擦边球的玩笑，越来越不把尊老爱幼当回事了。
老关用了好久才说服自己接受不再被尊重的事实。但很多事情往往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
没多久，老关发现自己的生活陷入了危机，他熬夜加班做的家具居然没有卖出去几件，获得的收入勉强够日常开支。
常言道不怕少年苦，就怕老来贫，老关告诉自己要想办法赚钱了，毕竟他的儿女不是高收入群体，为了让自己有个体面的晚年，他决定老骥伏枥再搏一把。
老关认真分析了周边的家具市场，发现已经没有了立足之地，最后他灵机一动，索性改变了生产策略：卖棺材。
老关做这个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首先棺材是高级损耗品，如果造一张桌子，父辈可以留给孙子辈继续使用，但棺材可就不一样了，它无法传承。
其次棺材连接着人的死亡，中国人讲究死者为大，所以没有人会在买棺材时讲价。
但如果是普通家具可就不一样了，老关年初时卖过一张桌子，最后硬是以打八折，赔上一个板凳的代价才算成交。
老关谋定而后动，买来了上好的松木和柳木，开始打造“三长两短”的棺材，当邻居们得知老关要做棺材时，纷纷对其议论不绝。
有人说做棺材不吉利，毕竟这东西是装死人的；还有人说老关是在给自己做棺材，并且年岁大了，总要有个准备。
可当邻居街坊们看到老关院子里摆满棺材时，却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他们从未见过这么恐怖而可笑的场面。
2
半个月后，老关用最后一批木料，做了一副上好的棺材，棺材板子十分厚实，拼接紧密，工艺标准极高，即便是外行人，也能看出这副棺材的与众不同。
老关看着摆在院内的几副棺材，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笑容，自言自语：“得嘞，我先进去躺躺吧。”
在农村有这么一句老话：活人躺棺，发财升官。
老关慢悠悠爬进棺材，平躺在里面，长吁一口气：“人一死，板一盖，一辈子就过去喽，哎呀，棺材是做好了，怎么卖出去呢？”
老关躺在棺材里反复琢磨这个问题，发现还真有点棘手。
曾经卖家具的时候，老关逢人就能吆喝一波，赶上运气好时，一下午就能卖出去好几个板凳，双方落个皆大欢喜。
可如今改行卖棺材了，他总不能逢人就问对方有没有这方需求，那还不得把自己打个半死。
“老关，在家不？”
门口传来一声吆喝。
老关迅速从棺材里起身，当他刚刚坐直身子，迎面走来的山子一屁股蹲在了地上，语无伦次地说：“老关……你是人……是鬼？”
“龟儿子，瞧你那点出息，你说我是人是鬼？赶紧把我扶起来。”老关朝着山子摆手，示意他到跟前来。
山子缓缓站起身，但没有迈步，而是仔细打量了片刻，最后确定老关是个活人，方才走向前去。
“你老这是唱得哪一出啊，多亏了是大中午，如果赶到晚上，就你刚才那么整，还不把人给吓死。”山子一边埋怨，一边将老关从棺材中搀扶出来。
老关扭动着腰身，笑道：“吓死胆小的，笑死胆大的，说吧，有啥事？”
“还能有啥事，给你送财来了。”山子打量着院中的几口棺材。
老关眼睛一亮，追问道：“有人买棺材？”
“对喽，就是地方有点远，在黑水村。”
“黑水村，那不算远啊，开车一个多钟头就能到，买主给多少钱啊？”老关抚摸着棺材盖板，眼中折射出亮光。
山子伸出两根手指在老关面前晃了晃，骄傲地说：“给这个数，两千，不少了吧，说实话这里面有我一点面子，要不是我跟他们说你的木工活好，这买卖根本就成不了。”
老关喜笑颜开，调侃道：“知道了，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买主什么时候要？”
“就这两天吧，那边人估计快不行了，我想着今天就把棺材送过去，省得到时候赶得太急。”山子双手插在口袋，在庭院内晃悠。
老关抬头看了看表，刚过下午三点，在心中估算了一下时间，一拍大腿应了下来，并让山子回家开车。
俩人经过一番忙碌，终于将最大个的棺材装上了农用三轮，山子坐在前面开车，由于驾驶室太小，老关只能蹲坐在后面的露天车厢里。
老关在村民好奇和鄙夷的注视下出了村子，身后传来一阵嬉笑声。
“老关家的生意开张了，也不知道谁家死了人。”
“真别说，老关还挺会赚钱的，那棺材应该不少值钱吧。”
3
山子开车行驶在路上，由于车后面的棺材十分醒目，一路上收获了无数诧异的目光。
山子透过小窗对身后的老关喊道：“老关，其实我这车证不全，经常被交警查，今天咱们拉着棺材出门，居然一路顺风了，刚看到一辆警车，他们也没跟上来。”
“嚯，看来这棺材真是个吉祥物啊。”老关仰望着黑洞洞的天空，“山子，还有多远啊，我看这天要下雨。”
山子调笑道：“快到了，估计还有半个钟头吧。”
几分钟后，天空中乌云密布，几声响雷伴着雨滴坠落。
老关见雨越下越大，而车厢又是露顶的，索性推开棺材板躲了进去，为了保证呼吸顺畅，老关并没有将棺材板盖严，而是在旁边留了一道几厘米的缝隙。
老关躺在棺材里，四周传来车辆的呼啸声，着实是一种全新的人生体验，他望着棺材板回忆蹉跎半生，不知不觉眼角竟然有些湿润。
老关想起了自己幼年丧母，中年丧偶，晚年子女又在外打拼，这么些年都是一人度过，不禁悲从中来，泪水肆意的流淌，其实他是坚强的人，至少在人前是这样，哪怕心中再苦，也未曾落下一滴泪。
可当老关躺进逼仄的棺材中，他感觉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了，没有人可以看到他悲苦的神情，他可以肆意的释放自己，那一刻他甚至爱上了棺材，感觉它比别墅还让人舒心。
片刻后，老关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但由于最近一直日夜操劳，身体乏累到了极点，最后他竟酣然睡去。
4
又过了一会工夫，山子将车开进了黑水村，在路过一道沟坎的时候，车子发生了剧烈颠簸，原本在棺材里熟睡的老关醒了过来。
老关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心头荡起一种重生的感觉。
老关伸开胳膊去推棺材板，由于被雨水淋过的缘故，份量比之前重了很多。
咯吱~
老关使出浑身力气，推开了厚重的棺材板，大喊一声：“哎，还是活着好啊。”
“啊~鬼呀……”
突然，一声惊呼传来，这时老关才发现，棺材旁边居然蜷缩着一位中年女人，她正瞪大双眼，满脸惊恐的看着自己。
中年女人的喊叫声也着实把老关吓了一跳，但转念一想，自己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如果没有心理准备，必然会被吓一跳。
于是想着说几乎安慰话，可还没开口，老关愣住了神，只见中年女人口吐白沫，双手紧紧捂着胸口，眼球恨不得要迸出眼眶，双腿直挺挺地伸着。
老关大喊一声：“山子，快停车，车上有个女人！”
山子被老关的喊叫声震住了，一脚刹车踩到底，迅速翻身到后车厢对中年女人展开施救。
可最后女人还是没了气息，眼睛瞪得比之前还要大。
老关猛拍一下脑门，吼叫道：“她是谁？怎么会在车上？”
山子抹一把额头的汗珠，骂骂咧咧地回应：“妈的，我还想问你怎么回事呢？好好的大活人怎么就死了？”
老关挥手对着山子抽了一大嘴巴子，喊道：“我问你她是谁？怎么上的车？”
山子的气势被老关打压了下去，捂着脸委屈道：“她是黑水村的王寡妇，我在半路遇到的她，当时天正在下雨，所以就让她搭个顺风车，可现在她怎么就死了呢？”
老关叹一口气，骂道：“哎，她是被吓死的，我看下雨了，就躲进了棺材里，结果睡着了，等我醒了出来时，她以为我是诈尸了。”
山子和老关面面相觑，看着躺在地上的王寡妇，俩人有种窒息的错觉。
哐当~
三轮车经过一道沟坎，棺材发生剧烈的摇晃。
老关缓缓睁开眼，茫然地看着四周，发现自己正处在棺材内，他有些不确定刚才的一切是不是梦境，于是压低声音，朝外面说了一句：“雨停了吗？”
“呀，这棺材里咋还有活人，吓死人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
当老关费尽力气推开棺材板时，刚好看到一位满脸惊恐的中年女人。
老关问道：“你是王寡妇？”
王寡妇责骂道：“你咋知道嘞！我又不认识你，你躲在棺材里避雨啦，多亏了我胆子大，要不被你吓死了。”
老关扭动着腰身，凝望着不远处的一道彩虹，自言自语道：“老话说得好啊，谁一辈子不遇到点邪门的事呢！”
王寡妇不解地看着老关，身子蜷缩成一团。
【作者：山河，公众号：山河故事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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