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十）

  早上七点多，想抄近路过到酉水南岸的街上去吃早餐。人还只走到那一排几十礅横蹲在酉水河中的巨大跳岩边，就听到有喜庆的鼓号声远远地从西边的跨河大桥上传了过来，是娶亲的婚车车队。临近仲冬，天上还下着小雨，但由南往北经过的车队的鼓号声并没有被冷风寒雨吹灭沐息，反倒是呜呜啦啦嘭嘭嚓嚓地极热烈！

  我撑着伞站在跳岩边出了一会儿神。虽然，娶亲的婚车车队很快就从桥上消失了，那热烈的鼓号声在风雨中也渐渐听不到了，但我的脑海里却突然浮现出了往昔有关婚嫁的景象！

  一个景象是四十多年前我的三幺出嫁。我当时大概是五六岁。那时候人世之事我是似懂非懂。我不明白我们家为什么会来那么多人。一杆唢呐一吹，几挂鞭炮一炸，我的三姑就被接走了。在那个物质极度缺乏的年代，很少有富裕的家庭。当时婆婆爷爷能给三幺的陪嫁少的可怜，几床新铺盖，好像就两个木箱子；至于有不有粮柜碗柜，我现在都记不清了一一反正当时也是冬天，我跑到我老家有泉水的河边看着娶亲的队伍，人就十来个。我是看着他们带着哭肿了眼睛的三幺过了河，再过了河对门一溪沟上的石桥，最后，在呜呜咽咽的唢呐声中，三幺和接送亲的人群就消失在远处的山谷里。

  三幺是我父亲兄弟姊妹中最老实的一个。她几乎很少和人讲话。当年由于家里人多，婆婆爷爷必须要在生产队挣工分才能从公家分得粮食养家，而其他兄弟姊妹读书的读书，做事的做事，家里扯猪草剁煮猪草喂猪以及莳园子给家里人做中饭晚饭，就多是由三幺在家里干的。因此，三幺在他们的兄弟姊妹中就成了读书最少的一个一一按当时的情况来看，家里需要她这样一个人！而到她出嫁的时候，没有多读书的三幺被嫁到一个山界上姑爷的家里。那里天干时就没有水，要经常下山界七八里路到河里去挑一一故三幺婚后的生活也是极苦的。

  直到今天，三幺出嫁时凄凉的情景都还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让我回想起来总是有一种莫名的心酸和悲伤。

  我又想了几年前我的外甥娶媳妇的景象。

  那也是冬天，在确定娶亲日子后，外甥要我开婚车。当浩浩荡荡地娶亲队伍到了外甥媳妇家后，大量的聘礼搬进屋，各种仪式热闹地进行，一车车的陪嫁再搬上我们的迎亲车，新娘子被新郎抱进婚车：一切都是热热烈烈的。快要出发的时候，外甥媳妇看着在她家门前招呼客人的母亲，内心涌起了一阵不舍的情绪。她趴在开着玻璃的车窗边，招着手喊她的母亲：

  ＂妈，妈一一＂外甥媳妇的声音涩涩的，带着浓浓的不舍和莫名的忧伤。

  ＂喊我干什么？还有么得事？＂外娚媳妇的母亲走了过来，满脸疑惑地看着饱含眼泪的女儿。

  ＂我要走了。你怎么不哭啊？＂外娚媳妇带着哭腔问自己的母亲。

  ＂你叫我不哭的哈！又没嫁好远，有莫得哭的！＂外甥媳妇的母亲好像是在责备自己将要出嫁的女儿！

  也是直到今天，我每每想起当时的那一幕，都要忍不住地好笑！

  四十几年的时差，差不多的家庭，但却是截然不同的家境，形成了不同的嫁人景象，都给我造成了深深的印象。今天，我站在这酉水的跳岩边，看到远处某家从桥上通过去娶亲的景象，虽然有寒冷的风雨，但却感受不到昔日痛心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