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夏雨馨
深秋的城市,太阳落得很早。
时值四、五点,满世界已是一种暖融融的金黄。踩着纷飞落地的梧桐叶,看到巷口老人又摆了他的小木桌出来。
一支钢笔,一沓信纸,一句“见字如面”。老人妥妥帖帖地铺好信纸,提笔即写,写了几句又放下,扶额不语,思吟又是半天。城市余晖挥洒得饱满,镀在每一处边缘,模糊而又温暖的色彩,浸浮着世界与人心。
老人眯着眼,在藤椅上躺了半晌,一只鸟儿扑棱着翅膀飞停在老人的左臂上,老人微微偏过头,抬了抬手腕,“玩儿去,玩儿去。”他驱着鸟儿,又坐起身来。轻轻呷了一口泡得浓醇的绿茶,又拿起笔,满脸郑重。
“大爷,又写信呐。”路过巷口的老街坊都会停下来笑眯眯地对着老人问。“哎! ”老人低着头只顾着写,随口回上一句。寒凉的秋风飒飒地吹来一阵,卷起一地金黄,老人花白的头发被吹乱,一绺吹荡在额前。
老人已经写了三年信了,老街坊们都知道,从他老伴去世的那一年开始,每个月老人都要在某一日的黄昏出来写信,给他的老伴写,也给他远在外地的儿子写。一开始写,老人会落泪,湿透半张信纸却写不出几个字,而现在渐渐地也不了。所有的感情老人盛在眼角,沧桑着,不再流露。给儿子的信写好了就寄出去,给老伴的信,写好之后小心地叠起来收在泛黄的信封里,一封一封都攒着。每至清明,在巷口,纷飞的纸钱灰烬中也烧了信去,是老人的习惯。老街坊们都可怜他,时常聚在巷口时,望着老人家斑驳的朱红窗栏,闲聊着老人的境况,一个人,一间房子,空空荡荡。孤独的人,单薄的后半生。
但,人前的老人活得快乐。每日清晨遛鸟下棋,在巷口的大梧桐树的阴凉下扎着马扎听京剧,午后去公园里钓鱼打太极,大声和其他老人们玩笑。只有黄昏傍晚时,老人不出来,除了写信那日,其余都在家中。那黄昏的日落清晰又温暖,巷口的人喧闹又热情,可是老人,他不出来。他把自己锁在家里,透过窗户,屋里一片漆黑,没有人知道老人在做着什么。
一粒融化了的封蜡,老人拿起封印,深深地印上去。“来丫头,帮爷爷看看牢不牢。”老人挥手唤来伏在一边逗黄狗玩的领居家的小孙女,脸上的笑意又明朗开来。他收拾着信纸,小心又仔细地拾回屋。蹒跚地抬着桌子,拒绝时而来的街坊的帮助。
落日西沉,半边天空的金黄渐渐褪去,巷口的路灯滋滋地闪了两下,猛地亮起来,天色也黑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