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酒》第一章 夜尽天明有人来

《苦酒》第一章 夜尽天明有人来

    残夜。

    月如钩。

    只有古道旁的酒肆里还亮着隐隐的灯火。初春时节，夜有些凉，昏暗的烛光却让这漫漫长夜中多了几分暖意。

陈旧的古道之上，急促的马蹄声从远方传来，在寂静的春夜格外清晰。

一匹雄健骏马停在了酒肆前，马上那名身着淡青色衣衫的男子，环顾四周，看了看门前在夜风中摆动的酒旗，缓缓点了点头。

确定了这就是要找的地方，那男子翻身下马，推门进了酒肆。酒肆不大，不过还算干净，青砖铺就的地面上不能说一尘不染，但至少也算得上整洁。

由于是深夜，除了正在算账的掌柜店里就剩下了一位客人。

“客官，我们打烊了！”掌柜的看有人进来，头也不抬的说道。

那男子并未搭话，面色很冷，带着拒人千里的冷意，径直走向角落里唯一的客人。

“星月山庄――许晋。奉小姐之命来此，敢问阁下可是杀手楼首座――无名？”这名自称许晋的男子抱拳道。

“如果你要找的是一个杀手的话，那应该就是我了。”无名将杯中酒斟满，看了一眼面前的许晋问道：“许沐晴让你来的？”

“不错。”

无名眉毛一挑问道：“她找我干嘛？”

许晋道：“小姐想请阁下，去一趟星月山庄。”

无名没有回答，将杯中酒饮尽，把玩着空空如也的酒杯，似乎是在思考，又似乎是在等待。

见无名沉默不语，许晋从怀中取出一只三寸左右，形如弯月的东西交给无名说道：“小姐说，这是最后一次。”

清风入户，明月扣窗。

一阵清风吹过，酒肆内的烛火微微晃动，无名接过许晋手中的东西，停了很久才说道：“三日后，我会去星月山庄见她的。”

    “小姐的事情很急，阁下可否现在就随我动身。”许晋的脸色有些不悦。为了找这个人，他已经奔波了七天，胯下的西域大宛良马已经换了三匹，可见此事之急切，原本以为拿出了小姐给的信物，无名就应该立即随自己出发，没想到竟是这么个答复。

无名轻笑一声道：“急，她要是真急就自己来了，三天后我会去的，要不然你等我三天也行。”

许晋怒道：“你算什么东西，一个见不得光的杀手，还要小姐亲自来请你吗？”

“她本就该亲自来！”无名淡淡的说道。

许晋的眼中闪过一丝暴戾，常年在江湖厮杀，哪有什么平和之人，能跟无名客气的说这么多，已经到了极限。

猛然间许晋一伸手，搭上了无名的肩头：“阁下既然不肯走，那我就亲自请你吧！”

凭他这沉浸在《摘星手》中十几年的功夫，只要略微用力，就能把无名从这酒肆中扔出去。

可就在他即将发力的一瞬间，他面前的无名突然在他眼中消失，劲风过处，人到了他的身后。

许晋经验何等丰富，立刻就反应了过来，一击落空，身形急转。

一只手，五指张开犹如五只钢钩抓向身后的无名。另一只手在腰间抹过，一柄如弯月般的利刃已经到了手中。

那利刃不足一尺，却格外耀眼夺目，就如同从月中截下的寒光一般。

“一轮明月照九州，繁星点点万丈寒。”江湖中人，就算不知道自己爹娘是谁，也不能不知道那光芒是什么！

因为那是星月山庄的月刃，代表着死亡的月刃。

就在许晋手到半空，月刃即将发出的瞬间，他突然发觉自己的手腕猛地一紧，像是被一只铁箍扣住，根本无法再向前，动上分毫。身前的无名不知何时已经扣住了他的手。

许晋心中大惊，可是手上却没停，借着无名的劲力转身，手中月刃再一次蓄势待发。

同样的姿势，同样的手，同样的扣住了他。

刹那间，一连五次。

当第五次月刃还停留在他手中的时候，他愣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怎么会有月刃无法出手那一天，至少在今天之前他不相信。烛光中月刃泛起的光芒刺痛着他的双眼。

“还要继续吗？”无名缓缓放开许晋的手，说道。

许晋苦涩的笑了笑，将月刃收入腰间：“方才，你已经手下留情了，是我太自不量力。”

无名道：“月刃威力太大，我怕我挡不住，打坏了东西，我没有多余的酒钱来付账。”

许晋不再搭话，转身向门口走去，他带不走无名，在这里等三天不过是自取其辱。

“我虽然臭名昭著，但是说话算话，既然答应了，便不会爽约的。告诉许沐晴，下次再想试我，让她自己来！”无名重新坐下，端起酒杯朝着许晋的背影说道。

许晋一只脚迈出门的身躯微微一愣，却没有回头。

店外古道上沉重的马蹄声又一次响起，正如来时一般。

无名晃了晃面前的酒壶对着一旁低头算账的掌柜的道：“掌柜的，再来一壶！”

站在桌子里的掌柜头也不抬，伸手将柜上一壶酒向无名掷去，烛火微微一晃，那一壶酒稳稳当当的落在无名的面前。

“追风无痕。流风，你手艺还不到家啊！”无名看了看晃动的烛火，对着掌柜的说道。无名、红莲、幽雨、流风，名动江湖的杀手楼四大，这小酒肆中竟占了两名。

“喝酒就喝酒，哪这么多废话，喝完赶紧走，你一来我这准没好事。”流风合起手中的账本，没好气的对无名说到：“每次都下次给钱，谁知道你下次再来是什么时候，都像你这样，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无名笑道：“你可以去千机楼啊，告诉他们我在这，可是值三百两呢？”

“三百两，这千机楼真是会做买卖啊！”流风从柜台中走出，坐到无名面前，喃喃道：“一个消息就值三百两，要是在你酒里下点药，把你绑了……”

“你要是把我绑了，交给红莲，三万两她也给你！”无名笑道。

说到红莲，流风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摇头道：“算了吧，红莲那个疯女人啊！我才不愿意招惹。再说了，就算我把你绑了送给她，她会信我吗？恐怕先杀的是我不是你，或许把你交给幽雨那个白痴我还有得赚。”

“对，他们俩，一个是疯子，一个是白痴！”无名忍不住笑道。

两个人的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流风将刚才许晋交给无名的那柄月刃从桌上拿起看了看，问道：“许沐晴找你做什么？”

无名笑着说道：“咱们是杀手，她找我肯定不能是，为了开酒馆，做生意吧！”

流风没有理会无名话中的嘲讽意味，对于无名的损嘴，他已经习以为常，权当做耳旁风。

接着说道：“听说星月的天罡庄俞元瑞是护龙山庄的人，前段时间叛出了星月，回了护龙，许沐晴找你应该是为他吧。”

诺大的江湖门派众多，有一谷二楼，三庄四庙，五山六帮，七门八派之说，这二楼值得就是杀手楼和千机楼，三庄就是星月、护龙、万剑三庄，每一家山庄都是势力雄厚，独霸一方的庞然大物。星月与护龙两庄素来不合，互派内应也是什么出去的事。

无名摇了摇头说道：“应该没这么简单，俞元瑞虽说是天罡庄庄主，但武功并不算高，若是杀他，许沐晴不会用这最后一次机会。听说俞元瑞回到护龙山庄，是因为他从星月带走了一样东西，许沐晴找我，可能是为了这样东西吧。”

流风道：“既然东西已经到了护龙山庄，你去无异于虎口夺食，是找死。”

“我答应过她，无论如何，都要去！”无名的声音低沉了下来，像是再诉说一个遥远的故事。

流风问道：“你当年到底欠了她什么，能让你去甘心送死！”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无名没有回答流风的问题，反而气急败坏的反问道：“护龙山庄我也不是没去过，就一定得死在那吗？”

流风一拍桌子，指着无名的鼻子骂道：“你连月刃你都不敢接，刚才不过逞强动手，伤口又裂开了吧，你当我闻不到血腥味。就你现在这样，出了我的店门，红莲和幽雨无论谁找到你，你都是死路一条！”

无名没有反驳说话，因为流风说的是实情。五天前，他受人之托去杀龙帮帮主龙行风，龙行风临死前的搏命一枪让他到现在依旧重伤未愈。

他刚才不过是取巧吓住了许晋，要是许晋的月刃真的出手，现在的他根本挡不住。

可是……他还是要去。

无名饮尽杯中酒起身说道：“把酒给我留着，酒钱下次再给！”

流风冷哼一声说道：“我看你这次还是先给酒钱吧！我不是可不是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做不到跟死人要钱。”

每次来结上次的酒钱，这无名的习惯，按他的话说，欠着流风的钱，就不会太容易的就死掉。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可没那么容易就死掉，等我活着回来一定还你酒钱！”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寂静的春夜，无名已经离去，只留下被月光拉的长长的影子。

月色依然，春风如故。

流风看着空空如也的对面，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虽然这是他自己酿的酒，但他却很少喝，因为这种酒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