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曲折的河槽,从家乡的东山探出头来,朝着西边的黄河奔去。河槽里大大小小的石头,从山上被洪水冲下来,磨去了棱角,变得圆溜溜的,成了烧白灰的材料,整个河槽里,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石头。靠近河槽的背面,距离不远的地方就会有一个白灰窑。
那里也就成了我们儿时屈指可数的乐园。尤其到了冬天,在它的周围玩耍,总会有暖暖的窑火围绕着我们,不但不会冷,有时候玩的兴起,小朋友们还会脱掉棉袄,穿着一件小背心,甚至还会光着单薄膀子,玩的不亦乐乎。
一方窑,从准备材料开始,到最后把烧好的白灰拉走,总得需要十天半月的。而我们家属区对面河槽边上,总共有三方白灰窑,所以,一冬天都不愁没有地方玩耍,这个窑起白灰了,还有另外的窑燃烧着。烧白灰的人员不够,只能一方窑一方窑的干,我们小伙伴就跟他们打游击,反正不能耽误我们玩耍就行。
在白灰窑玩耍最快乐的日子,就是可以在窑火上烤红薯。那时候生活条件不好,如果能有一个两个红薯烤着吃,那就是过年了。无论多少人,哪怕红薯只有一块,烤好了大家一人吃一口也是十分开心的。可惜,这样开心的日子并没有多少,如果谁能贡献出红薯来,大家就会毫无疑义地推举他当我们的头领,恨不得大家把他当皇上一样,给他跪下,山呼万岁。
如果没有红薯,退而求其次,非土豆莫属。土豆是内蒙特产,到了冬天,家家户户都要储存大白菜和土豆。偶尔从家里偷拿出一两个土豆还是没有危险的,即便被大人们发现,顶多呵斥几句。那时候,大人们对偷拿自家东西还是容忍的,只要不出去跟人打架,或者偷别人家的东西就行,至于祸害自家的粮食,都是采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直到河槽两边有了许多小菜园,有人家开始种红薯了,我们才真正开始了烤红薯的幸福日子。
往往都是这样,最早发现机会的,总是那些老实巴交,平时不怎么“炸刺”的乖孩子。这次也是这样,老实人二胖,平时三脚撅不出一个屁来,这会结结巴巴地告诉我们,靠近公路桥那家菜地里种过红薯,那家是个寡妇,带着两个孩子,收红薯的时候肯定不怎么细心,地里一定有漏网之鱼,如果我们带着家伙,趁着夜黑风高,悄悄去遛一遛,说不定就能逮住“大鱼”。
这个二胖的话太有诱惑力了,对于胆大包天的我们来说,晚上行动再好不过了。说干就干,红薯的诱惑力有多大,小伙伴的劲头就有多大。马上分工,找家伙的找家伙,找手电筒的找手电筒,二胖生怕不带他,又给我们提供了一个蛇皮袋子。
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漆黑的夜里,我们几个小伙伴冒着严寒大风,先从小路绕到了公路桥下,然后才跳进了寡妇家的小菜园。其实,那时候所有小菜园一个人影都没有,都深冬了,菜园里的东西早就收回家了,那么冷,谁闲的没事跑到这荒芜之地来。
忙活了大半夜,收获太可怜了,只有一块半红薯,其他的都是跟鸽子蛋那么大的几块,这还是我们差点把红薯地过了筛子,仔仔细细地找了个遍。
第二天,召集了所有的小伙伴,大家准备共同品尝这胜利果实。不知道谁的嘴不严,这事还是让寡妇知道了。出乎意料的是,她没有去找我们的大人告状,而是让她两个比我们小几岁的儿子,每人抱了两个大红薯,拿到白灰窑让我们烤着吃。
这两个孩子给了我们红薯,准备回家的时候,被我们拦住了,说等一会烤好了让他俩一起跟我们品尝烤红薯。寡妇在家左等不来右等不来,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就跑到白灰窑找她两个儿子。
本来寡妇一肚子气,嫌两个儿子不回家了,准备抓住揍她儿子,到了跟前一看,满肚子的气全消了,站在那里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我们只顾着争抢烤红薯吃了,每个人的脸上都是黑灰,个个成了大花脸。加上窑里冒着的黑烟,都成了小黑人了。还露出洁白的牙齿,咧着嘴在那里笑呐!
从那以后,寡妇的两个儿子成了我们的小跟班。我们吃了人家的嘴短拿了人家的手短,向寡妇保证了,绝对不会欺负她的两个儿子,不但不会欺负,还会在任何地方照顾他们,保护他们。
寡妇含辛茹苦把两个儿子养大,自己也没有再嫁,直到前几年去世,我也赶回去帮着她的两个儿子给她料理后事。想想这一晃就是四十多年,真的是感慨万千,就连寡妇的两个儿子都当了爷爷姥爷。
每次当年的小伙伴聚在一起,只要说起河槽的白灰窑,话题永远都不会少。这个说当年在白灰窑烤红薯,那个说烤土豆,还有的说那时候想在白灰窑烤鸡蛋,去家里的鸡窝里偷鸡蛋,结果鸡蛋没偷着,被大人们一顿柳条鞭子抽,嗷嗷叫着跑到白灰窑,脱掉衣服让大家看他的伤痕。
最快乐的日子,就是童年在白灰窑玩耍的日子。可惜,我曾经去河槽看过一次,过去的白灰窑窑址都没有了,根本找不到白灰窑的痕迹。所有的快乐,只能留在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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