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光

好多年前，我根本不知道他叫什么，家里的大人，都让我称他为“小哥”。在年幼的孩子眼里，他也不算“小”，甚至靠近“大”人的感觉多一些。崇拜他比我年长，知道得多，举手投足都比我聪明，而且，他没有真正的大人生硬的距离感。平和好说话，自带着青春还不傲慢的笑，总是一副和颜悦色自在随性的样子，十三四岁的他，给人的感觉很好。

交流大多数情况是有年龄限制的。不一定非得一样的数字，却也是差不多的阶段。除非你情商卓越，跨小跨大游刃有余，带着琢磨深刻的无思想偏爱，否则的话只能庆幸和你在相差无几的字数段里的知音相会。

五岁的我，一头扎进去热播的还珠格格里面。小哥不会像长辈一样笑话我，把毛巾绑成旗头，把蝴蝶的发卡当成珠花，把擦鼻涕手绢当成手帕，他觉得这一切出于喜欢和欣赏，做出来取悦自己未尝不可。无论怎么摆弄，行头也没有画面上的标准。拿核桃穿上绳子当成旗头穗，用旧花布当领巾，脑袋后面还硬别上去一朵花盆里的牡丹，抚摸着让它不枯萎。小哥觉得这些举动很真实，并且他喜欢模仿电视剧里面的侠客，拿着树杈或者拖布杆子照葫芦画瓢的比划，希望也能手挥一把利剑，把坏人杀个片甲不留。或许快跑几步，以为可以“助跑”起来，像齐天大圣一样腾云驾雾，但是结果都有点惨，不是不小心打到自己就是摔倒了地上。我的“行头”也好不了哪里去，经常害的我刮到东西，甚至一脚踩到仿造的丝巾旗服下面。只要有小哥在，无论折腾多么荒唐都无所谓，小哥不会笑话，他理解这份英雄崇拜和自我陶醉的心情，更不会更熟人朋友贬低我可笑的模仿，有共同欣赏的目标杰作真是共鸣的源泉。

恶人和争斗首先是年幼时期目睹武侠片所知，对真实所谓的争斗社会了解甚少。小哥比我年长，和我的相似的感受无非就是不同年龄的同学一样吱哇乱叫的吵闹。那些横眉冷目，恶语相向，让人一眼就觉得像是坏人的表现，都是周围看起来很不错的成年人的模样，和孩子相反的言语，却灌输着和我们相同的论调，若是用下棋的博弈来看，他们的做法还是有两下子的。对于这样的相反表达，年纪小还是比较鄙夷的。

小哥和我都很喜欢戏剧里自来的那份情感的真实表达，能让你明白坦荡和真心存在的意义。每当看到深切真意的时刻，我俩的眼睛都放着光芒，看到外面清丽的景色，不由地摸摸自己的胸膛，脑海有这样深深的念头，骨骼里带着崭新的能量，在血液里稳稳地流淌。多年后，我才知道这种感觉是“脱胎换骨”的解释。简而言之，让你感觉真好的事情，会从心底来影响人的，心有感，眼有光，这种美丽的诞生，真是没法用言语形容，脸庞和举动，都会因此不自觉鲜明起来。

尔后的日子里，我疯狂地迷上了书法。看到古人潇洒大笔一挥，行云流水写上几句话，顿时心生几分愉悦的羡慕，既然写得一手遒劲有力的好字是那么值得快乐的事情，就没有理由不好好学一学了。写起来那几个简单的‘一’，已经把我搞得焦头烂额，满地的宣纸和臭臭的墨水也没有把这个没有繁复修饰的‘一’写得漂亮，写出风骨。有的一个不错的开头，却很难以有个完满的收尾。焦躁让我毫无章法，在宣纸上瞎画了很多一，甚至都不是一。我在燥怒的情绪下看了一眼桌上的镜子，里面反衬出我没有耐心的怒目脸，再看一眼宣纸上的字迹，我突然停止了这样的表情。那些写的一首好字的人，肯定不是这副表情了，若是焦躁不安，心焦气躁，写的东西呈现出来也是这样的。回想起我看到电视上那些扮演书生的人，也是一副温文尔雅，气定神闲，不愠不火的神态，至少写字的时候是这样，写出漂亮的字也不会得意忘形，油然心底欣喜即好。脸上会生出恬然的微笑，眉目带着和煦的满足，我也希望自己是这个样子的。索性慢慢来，不心高气躁，一笔一划认真写，写了不知道多久，发现那看似简单却写起来很玄妙的‘一’也不那么难看了，微微也有几分笔力，收获的乐趣让人更有动力，所以继续陶醉着努力。我的笑意，应该也是不知不觉的。

为了让自己长期充满跃动的精力，小哥使劲练起篮球。照理说，他那个年纪应该玩个两三年了，可是小哥之前坦言说：打球练好还是很费神的。多蹦跶一阵子，发现进步平平，不禁也觉得泄气。后来一想武侠倾翻一个跟斗，唰唰唰几箭的流畅，自己练球岂不是更应该不在话下？不能在空中大展拳脚，倒可以在球场耍练一番，小哥和我记住了几个武打动作，便琢磨着怎么往玩篮球的时刻里面编排。

当小哥在球场上练习篮球的时候，我就在一旁踢毽子。虽然不能像小燕子在空中踢毽子，倒也能前踢后踢耍耍样。不知道这种“投入”算不算过分痴迷，能练习到废寝忘食，血管膨胀，把浑身每一个细胞都调动起来，无意间能看到小哥明亮充满热血的眼睛，瞳孔黑亮，像是阳光下闪亮的溜溜球，眼睑带着湿润的汗珠，双眸似乎都特写了一番。那股劲，让人不由内心一震，似乎不得不被这种流动的力量牵引着，尔后，我才知道女生对这个时刻的荷尔蒙扩散到何种程度。

又玩过了一个夏天。和小哥一个学校，是一个小初高连在一起的学校。这便解释了打球时候比我年长的姐姐们的反应。看到高一的小哥在高中部篮球打的那么热烈，欢呼和尖叫不断，他的信心也在眼光里面扩散。远远在一边看着的我，难以再为要好的小哥开心了，那份闪亮的光，真长到他的身上了。尽管我踢得一脚好毽子，可惜样子平平，窄小的眼睛让我黯淡了几分，连游戏，都喜欢那些闪光美丽的人。我只好一个人独自踢着毽子，开心着我自己，我也笑了，眼睛弯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