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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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城带着他来到谢衍院子里的时候，他正推着轮椅滑到树下，那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里的桃花，也是他母亲生前最爱的花。

“阿衍，他以后就是你的贴身侍卫。”

谢衍侧头和谢城身后的少年对上了眼，那双眼睛很干净，和他的很像，但却空洞得厉害，他低头哂笑一声：“多谢叔父。”

谢城走后，那少年仍旧站在原地，傻傻地看着谢衍。

“过来，我是你的新主子，”谢衍嘲讽地拍了拍自己的双腿，“一个废物，一个傻子，也真是难为他了。”

少年闻言慢吞吞地走到他身边，右手试探性地抚上他的眼尾：“好看，不傻。”

谢衍原是一双多情的狐狸眼，可眉尾一压，硬是多了分不合时宜的狠戾，他推开他的手，不自在的笑了笑：“还是个不瞎的傻子。”

一阵风吹过，树上的桃花缓缓落在谢衍的身上，少年的头上，那一刻竟蔓延出岁月静好的味道来。

“你可有名字？”少年歪了歪头，似是不解，谢衍看着他的模样有些头疼，“别人叫你什么，你才会有反应？”

“傻子。”少年无助地揉搓着衣摆，“我不傻，他们傻。”

他抖落身上的桃花，推着轮椅慢慢地往院子里走：“以后你叫谢华，但不要靠近我。”

身后一阵风袭来，有人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到了轮椅上：“要，你好。”

五年前，谢衍七岁，父母在外寻药时被害，尸首无存，父母走后的第三个月，他不小心从马背上摔了下来，瘸了一条腿，干脆坐上了轮椅，而他的叔父谢城在众人的恳求下，接替了他父亲的位置，大家以为谢家少主依旧是谢衍，因着谢城多年无子。

三年后，谢城养在外面的风尘女子生下一子，其长子的出现让谢衍的身份更加尴尬。

谢衍如今十二岁，从未见过这名义上的弟弟，他这样的人还好？

院子里本就清净，多了谢华却多了一丝人味，但谢衍只觉得很烦。

正是莺飞草长的时节，谢衍的院子里有一处水池，里面有几尾锦鲤，谢华直接跳下去抓鱼，阳光正好，小傻子手里死死地抠住一条鱼，还在对谢衍乐呵呵：“你吃。”

谢衍在书房本就心绪不宁，尤其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不耐烦地推着轮椅走了出来，刚好看到这一幕，他只觉得自己要疯了。

“少爷，老奴倒是觉得，您变得鲜活些了。”谢忠是谢衍父母的心腹，这些年来，他哪里都没去，一直像个影子一样保护着他。

“忠叔，那是他们留给我最后的东西！”他有些咬牙切齿，“让他把鱼放回水里去！”

“老爷夫人留给您的远不止这些。”谢忠顿了顿，叹了口气转身轻声哄着谢华。

“我知道，可我护不住他……”

那小傻子挣开谢忠的手，跌跌撞撞爬起来朝他跑来，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袖子：“不气，听话。”

“你知不知道，对我好的人，只剩下忠叔一个了。”他有些凉薄地扯了扯嘴角，“你知道为何吗？”

谢华没理会，悄悄地抠着谢衍袖口上的线条。

“因为他们都被叔父杀了。”

那双手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若无其事地扒拉着那跟突出来的线。

谢衍看着袖口上沾染的泥泞，拂开他的手，似笑非笑：“谢华，最后一次告诉你，不要靠近我。”

他毫不留情地往书房走去，他停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无措极了。

不管谢衍如何待他，谢华依旧站在旁边扯着他的衣袖，嘴里嘟囔着：“听话听话。”

小傻子是谢城从奴隶铺带回来的，那里只会把他打个半死，遇到谢衍这般只会说几句的人，如溺水的人抓到了唯一的浮木。

忠叔说得对，这些年来，谢华的出现，时常让他跳脚，但他不再做噩梦了，因为谢华每晚都会守着他。

谢衍二十及冠了，谢城等不及了，那个瘦小的少年长开了眉眼，越来越像死去的兄长，终于，打着给他及冠的幌子开始了一次意料之中的刺杀。

忠叔死了，死之前还求谢城放过谢衍，一个瘸子不会对他的地位造成任何影响。

谢华死死地护住他，谢城看着谢忠死不瞑目，笑得有些残忍：“斩草要除根还是大哥教会我的呢。”

“叔父，你在怕什么？怕大家知道我父母死的真相，还是怕我这个瘸子？亦或是……”

“谢华，过来，听话。”谢城打断谢衍的话，朝谢华招了招手。

他的身体有些僵硬，瑟瑟地往后退，撞在谢衍的腿上，他嘶了一声：“小傻子，我痛。”

谢华回过头来，蹲在他面前，轻轻吹了吹：“不痛不痛。”

谢衍摊开手：“这可怎么办呢？叔父，他不听你的话。”

“不听话的狗杀了便是。”

“哪怕是你的亲生儿子？”

“他是耻辱！”

谢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一直在说：“脏，脏，脏……”

“我怎么还会对你存有一丝幻想。”谢衍大笑起来，整个人都抖了起来，“是不是如果我死了，他可以活着。”

“谢家养得起一条狗，但要听话才行。”

“谢华，”谢衍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有些不舍又有些释然，“你唤我一声兄长可好？”

“如果弟弟没有死，他该和你一般大了吧。”

“谢华，这是我那未出世弟弟的名字，”谢衍的声音开始变得缥缈起来，“以后，你代替他好好活下去吧。”

风停了，带着腥味的水溅了谢华满脸，他脑海里闪现很多画面，模糊又抓不住，最后只是小心翼翼地扯着谢衍的袖子，不确定地低声唤着:“兄长，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