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我四十多年的生命故事

作者: 陌上果 | 来源:发表于2018-11-14 12:43 被阅读11次
    伴随我四十多年的生命故事

    最近追剧,看了一部老片子《户口》,让我想起来四十多年前,和户口有关的苦难生活。

    那个时候没有户口,出门要去公社开证明,作用如同今天的身份证,没有证明,出门就是黑人黑户,就像今天的盗窃。

    我出生在秦岭山脚,一个多山地区,能够播种粮食的土地极少。土地没有责任制,靠劳动力挣工分,大锅饭分粮食的年代,如果家里人多,劳动力少,就很可能分的粮食不够吃。

    我的母亲那时候很年轻,长得微胖圆润,头发很厚,又黑又亮的。父亲是一名教师,瘦瘦高高的,身体好又能吃苦。常常也能回家代替母亲当劳力。我们姐弟四个孩子当时都还小。我们家,有稳定的经济收入,能够吃饱穿暖,比起其他家庭,我们家很幸福。

    可是有一天,父亲受国家政策影响,下放成农民,母亲挣不了多少工分,父亲就是家里最主要的劳动力。父亲说,只要一家人能在一起就好。

    可是,有一天家里来了很多人,凶神恶煞般的,带走了父亲,全家乱成一团,母亲哭肿了眼睛,我,哥哥和两个姐姐,都懵懵懂懂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伴随我四十多年的生命故事

    父亲走了,我们娘五个,成了反革命家属,劳改犯家属。家里的顶梁柱倒了。

    没过多久,家里囤的粮食吃完了,眼看着吃了上顿没下顿。母亲的头发似乎白了一小半。

    为了多分点粮食,母亲拼了命的干活,农业学大寨,冬天修水利,河里结了厚厚的冰,母亲早早起来,把我和哥哥姐姐睡的炕烧热,顺便拿几个拳头大小的石头烧热,用破旧的毛巾包着,暖和暖和。

    为了能够活下来,我还没到上学的年龄,大姐和哥哥,一个四年级一个三年级,母亲干活回家吃饭,哨子一响,马上就得走。为了一回到家能吃上饭,只好让二姐,应该是七八岁吧,带着我砍柴,喂猪做饭。

    有几次晚上,母亲出去了,我们都不知她去了哪里,后来发现,她到离家不远的竹园里,哭去了。好多次,天很黑了,母亲还没回来,大姐带着我们,站在竹园外,悄悄的看着母亲哭,哭够了,停一会,她带着我们快步回家,不让母亲发现。

    我记忆最深的一次,母亲辛苦了大半年,分粮食的一天,是母亲最大的心愿,最美的期盼。

    那一天,早上是阴天,看着母亲高兴,我和哥哥姐姐都很兴奋,看着金子一般的玉米粒,马上就可以背回家,吃一顿稠一点的玉米饭了。想着心里就美滋滋的。

    当时的队长权利很大,家家的粮食,都是负责任的队长亲自过秤。我们家的玉米,还没分到呢,就下起了大雨,轮到我们家时,母亲给队上干活去了,让我和姐姐早早的拿着袋子去等着。

    队长把我们家的称完,我和两个姐姐正要去装,队长将我们家的玉米,倒在了大雨中,一堆黄灿灿的玉米,被雨水冲了个精光。我们活命的口粮,只是看了一眼,就没影了。

    母亲看着我们手里的空口袋,几乎快崩溃了,使出浑身的力气,发疯似的质问队长,理由是,我们是反革命,劳改犯家属,不配有饭吃。这意味着,我们将会很长时间没饭吃了。

    晚上听到母亲轻轻哭着的声音,早上发现,母亲的白发又多了。

    队上家家的粮食都不多,能接济的都接济我们了,有的人也怕受到连累,不敢和我们家来往。晚上我们娘五个,蜷在炕上时,都不敢说饿,母亲总是说,过完年就好了,天暖和就好了。我们就这样数着日子,从秋天到来年的春天,青黄不接,是那样的漫长,那样的难熬。

    天慢慢暖和了,母亲又拼命挣工分半年了,小麦快成熟了,队长明确告诉母亲,没有我们家的粮食,贫下中农都不够吃,没有反革命家属的。

    父亲写信,怕我们四个孩子会饿死,让母亲把我们四个孩子都送人,母亲舍不得。母亲的头发,还是很浓密,只是在一天天变白。

    伴随我四十多年的生命故事

    为了让我们兄妹不至于饿死,在父亲一位朋友的鼓励,暗地帮助下,母亲决定带我们离开家乡。

    出门的证明,肯定是开不来的,黑人黑户就那样吧,为了活下去,顾不了。逃到有饭吃的地方,为了不被队长发现,天不亮我们就 “潜逃”了,母亲背着一些衣物,二姐抱着两只鸡,哥哥背着铺盖卷,大姐背着我,到县城天亮了,母亲把鸡卖了。

    母亲怕队长会追到车站,没敢当天就走,在父亲的一个朋友,孙伯伯家躲了一天。第二天早上,在孙伯伯和伯母的资助下,买了车票。母亲带着我们,带着我们的大包小包,带着孙伯母准备的干粮,逃跑了,去找一个能够让我们活下去的地方。

    第一次坐汽车,来到省城,警察发现街上不是本地人,就会查问,母亲怕我们被送回去,只好往农村去。

    看到一望无际的麦地,虽然不属于我们,但心里那份欢喜,真的不亚于今天中了千万大奖的那种激动和兴奋。这些麦子,让母亲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她的孩子们不会饿死。

    到一个举目无亲,没有遮风避雨的陌生地方,吃了早饭不知午饭在哪里。无奈之下,从前要强的母亲,带着我们开始乞讨,大多人家都是给一个馒头,挨家挨户的乞讨,能要到的时候,把多余的馒头掰开晒干,在要不到的时候,乞讨开水泡着吃,有时候母亲会满足我的馋嘴,给开水泡馒头里放几粒糖精,甜甜的,开水泡馒头,放了糖精的开水泡馒头,是世界上最香最甜的美味。

    时间一长,嘴又馋了。至今记得很清楚的一次,我哭闹着,不吃糖精水泡馒头,要吃饭,要吃有盐味的饭。母亲抱着我说,再等等,父亲回来就什么都有了。

    乞讨的那些日子,我们在人家打麦子,没有门的仓库里过夜,有时候找不到那样的空着的仓库,母亲给好人家说好话,就在人家的屋檐下,铺开自己背的被褥过夜。有时候半夜会下雨。好多次半夜,突然被大雨的刷刷声惊醒,看到母亲给我们掖掖被子,自己坐在被子的角落默默流泪。

    第二天,太阳出来,发现母亲的白发又多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很久,天气冷了,母亲怕这样下去,一是我们冻着了,二是耽误我们上学。要赶紧找地方落脚,跑了不知道多少个大队小队,终于在户口查的不严的地方,母亲给队长说了一火车好话,正好收割季节也已经完了,队上的仓库空下来了,让我们住下了。

    那里虽然不属于我们,但那里的人,家家粮食充足,看母亲带着我们可怜,让母亲和大姐给队上干活,也分给我们粮食。

    母亲苦苦哀求队长,说她和大姐给队上劳动,让我们三个上学。每人八毛钱学费,交不起,母亲给校长说好话,先欠着,直到一个学期读快完了,才交上学费。

    那里的人,大部分个子很矮,膝盖处呈大约120度的拐弯,走路两条腿之间呈方形。手又粗又短,母亲说那可能是当地水质的问题。吃水困难,看着是井,可经常是干的,到冬季,就没水吃,盼着下雪,融雪水吃。但就是这样,比起饿死还要好得多。穿的衣服,是自己种的棉花,母亲和大姐学纺线,也学当地人的技术,织成布,染上颜色,不敢洗,一洗就掉色了。

    一年下来,哥哥的手指逐渐变粗了,母亲说我们要快跟当地人一样了,得重新找落脚点。可是,一个走到哪里都要户口的年代,没有户口,我们就是黑人黑户,是要严打的。后来才知道,正如母亲所说,那是水土原因,当地好多人都是大骨节病。不过,为了我们五个人,都能够活下去,在家乡贫瘠的山区等死,大骨节就大骨节吧。

    四十多岁的母亲,头发全白了,白毛女一样的,没有了一丝丝黑发。

    母亲数着父亲回来的日子,母亲说,我们家离希望越来越近了。

    母亲带着我们,与饥饿抗争了四年;与没有户口不能出门,这样的政策躲避了四年;与流着眼泪数着日子,苦熬了四年。终于,在一个美好的收割季节,父亲找到了我们。

    我们一家六人,总算团聚了。一个家庭的顶梁柱,顶天立地的顶梁柱,回来了,回来了。

    父亲说他出来之前,国家已经明确发文,文化大革命,很多人属于冤假错案,他的也是。他要去上访,他所受到的那些指控和屈辱,国家会给他平反,一定会还他清白的。

    母亲和我们姐弟们,都支持父亲申请平反,盼着父亲有洗冤的一天。只是母亲的白发,再也不能变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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