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偏偏约摸两岁的时候，我带他去大姑家吃饭，我俩一蹦一跳在在楼梯间走着，碰到一位正在上楼的陌生大爷。
“这是你儿子啊？有点乖。”
“嗯，乖起来乖，怪起来怪。”
“你就只有这一个哇？”
“嗯。”
“妹妹，还是要再生一个。”
“不生了，生啥哦，养不起了，一个都压力大，再生个只有喊脑壳痛。”
“哼，妹妹，你听我说嘛，一个娃娃，万一哪天意外走了，你后悔都来不及。”
……
本是寻常搭笑聊天，一听大爷这样说，我整个人都不好了，苦笑着无语地快速几步上楼了。
我还好，除了我外婆，没人催过我生二胎。外婆总说：碗要两个，筷儿要一双。我都说：要得，外婆，过两年就生。但每次都无后话了。
至于平时的其他问候，比如年轻人之间的“还二胎不？”“再生个女。”这样的，我都笑笑说不生了，自然也就换个话题聊了。
像今天这位大爷这么劝我生二胎的，还是第一回遇到。我把大爷的话说给江山听，江山板着个脸：你不问哈大爷生了几个？再跟他说：不得行大爷，你恐怕还要再生几个才稳当。
二
时隔这么多年我能记住这件小事完全是因为江山的这句话，我当时惊叹于江山的反应能力，狗江山反应是快，嘴巴还毒，不像我，只会在一旁默默生气。
虽然我也知道对方可能就是一个热心肠的大爷，但凭谁，只要是一个母亲，都不太能接受这样的好心。
今天，戴黄帽子大姐的女儿来找我编头发，黄帽子大姐也来找我聊天，她也劝我生二胎，而且理由跟大爷的理由一样。
大姐说：“妹妹，你现在年纪小体会不到，真的生两个保险一点，我身边有两个同事，都只有一个，一个洗澡淹死了，一个跟妈吵架跳楼死了，后来年纪大了撒，想生都没得生了。所以我家那男人这样（打骂），我还是生了小女儿。”
我想起了江山的那句话，但是我不能用那句话来回大姐，那毕竟太歹毒了。我只是不说话，听着大姐继续说。
“管它的，多生几个，这个不中用那个中用，总有一个出息的。以后这个不孝顺，还有那个……”
一听大姐说出了这个言论，我简直从心底里恼怒她，可怜她，后面说的啥我都听不见了。
突然想起曾经看到的一篇文章，大概也是说的穷人的这种思维，（这个穷是精神穷）穷人没有什么生育和教育成本，多一个娃也就多双筷子添张嘴的事，既没有鸡娃的焦虑，也没有鸡娃的意愿，生一堆，就盼着出息一个，改变全家的命运。对穷爹妈来说，出一个就是血赚。后来兄弟姐妹间穷的恨人有，富的笑人无，拉拉扯扯，爹妈也不管，不跟着捧高踩低，就已经算很不错的父母了。死了一个也无所谓，伤心归伤心，日子照样过，毕竟还有一个，或者几个。
我相信没有父母愿意看到失去孩子的这种事，甚至没有父母愿意去想这种事，但依然有父母潜移默化中已经做好了发生这种事的打算。比如戴黄帽子的大姐。
三
不！
偏偏是不可替代的，再生十个八个，都不是偏偏。用另一个孩子来填补自己受伤的心灵，当作失去一个孩子的寄托，这对另一个孩子也不公平，这对生命本身，就是亵渎。生不生二胎应该从方方面面考虑，我不能对一个鲜活的生命负责，所以我就不生。如果生孩子只是为了父母晚年有保障，那就是极端自私。
我现在连再生个孩子给老大作伴这种言论都不能接受，更别说那么荒诞的二胎理由。
果然就有这么巧，晚上跟偏偏睡前聊天，他当真就问起我这个问题：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怎么办啊妈妈。”
我一直觉得偏偏这孩子过于早熟，心理也过于敏感了，太早地思考关于生死这类虚无缥缈的问题，不免让人心疼，于是我试着宽慰他，并试图往其他方面引导：
“放心吧，不会的，妈妈会永远陪着你，妈妈比你大二十多岁呢，要死也是妈妈先死。咱们别说这个，聊点别的吧！”
“可是，万一我被车撞死了呢？或者被泥石流冲走了，你该怎么办呀？”
我知道躲避不过，也只好回答，但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说：“你希望妈妈怎么办呢？”
“我希望你好好活下去，天天向上，永远年轻永远美丽，开心，幸福，你会活到最高年纪的妈妈。”儿子说。
这多少有点像《泰坦尼克号》里杰克对萝丝的爱了，萝丝果然活到了最高年纪。可惜现实中的“杰克”大多希望升官发财死老婆。远了。
我感动于偏偏的话语，听出了他的担心和害怕，于是也对偏偏说：“假如妈妈有一天也被车撞死了，或者生病死了，妈妈也希望你勇敢健康快乐地活着，妈妈会永远爱你。”
“我也永远爱你，妈妈。”偏偏最后对我说。
一想到宇宙之浩渺，空间之无限，如尘埃，如蝼蚁的生命简直不值一提，有时候就会莫名失去力量，但也总有一个人，总有那么一段时光，会让我们觉得人间值得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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