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冰：译诗切磋四则（二）
铁按：前面写了《译诗切磋四则》（一），其中只“切磋”了一首，剩下的至今无暇写成。拖了这么久，实在愧对曾对下文表示关注的华兄。但是，译诗评论是很难写的，尤其是必须对自己的译作和他人的译作进行比较之时。为了做到客观地评论自己和他人的译作，评者必须站在第三者的立场，以陌生人的眼光去审视译文文本，但这又谈何容易！因此，我只能尽力而为，如有不妥之处，还请华兄和各位朋友们包涵和指正。
二、《赏樱》两种译文的比较分析
赏樱
（铁冰原作）
三月樱花夺目开，
东风解语惜徘徊。
春心一缕捎何处，
恍惚伊人笑语来。
【铁译】
Watching on Cherry Blossoms
The sight on cherry blooms in March stirs my chest;
Ling'ring, I'm pitied by spring breeze who knows me best:
"To whom should I send for you your amorous thought?"
It seems in my trance your sweet smile to me is brought.
汉语回译
观樱
三月的樱花映入眼帘，刺痛我心怀，
令我徘徊。春风最知我心，怜惜地问：
“我该为你把你的情思捎给谁？”
恍惚中，你甜美的笑容出现在我眼前。
【华译】
Enjoying Cherry Flowers
Cherry flowers in March dazzle my sight,
Lingering, spring breeze knows me right.
To whom shall I send my earnest longing?
Seemingly with sweet smile she is coming.
汉语回译
赏樱
三月的樱花令我目眩，
徘徊的春风明白我的心怀。
我该把真挚的思念寄给谁？
恍惚中，她带着甜甜的笑容向我走来。
此诗内容和含义都非常简单，很容易理解，但铁译和华译在意境的传达上差异较大。
（1）首先，铁译强调“悲”（stirs my chest），华译流露“喜”（enjoying，she is coming）。事实上铁译更切合作者的心境。当然，我自己的心境，我肯定比华兄清楚得多。如果由此判定铁译比华译好，那是不公平的。
（2）其次，在词语层面，铁译直抒衷怀，华译轻描淡写；在句子层面，铁译句意婉转、华译语句简练。在全诗层面，铁译“曲”（句式）“直”（遣词）交融、情感浓郁，华译一马平川、情感冲淡。
词语层面的比较：
原诗 铁译 华译 比较结果
赏樱 Watching on Enjoying 与铁译相比，华译流露“喜”意
夺目 stirs my chest dazzle my sight 铁译直抒衷怀，点明全诗格调
解语 knows me best knows me right 铁译用最高级，感情更热切
春心 amorous thought earnest longing 铁译感情更热切
伊人 your she 铁译用第二人称，感情更热切
另外值得强调的是，第1句中的“夺目”，华译dazzle my sight在字面上更忠实（铁按：dazzle一般与“人”搭配，如dazzle me，似未见dazzle my sight的用法），但只是“客观描写”，未能使原诗的感情色彩化隐为显，也就无法使译文读者真正明白作者的原意。而铁译stirs my chest化含蓄到直露，正是汉语思维向英语思维转化的体现。
句子层面的对比：
铁译：I'm pitied by spring breeze who… （被动语态、从句，体现了婉转的情思）
华译：spring breeze knows… （主动语态、单句，情感冲淡）
铁译：It seems in my trance your sweet smile…is brought. （被动语态、从句，体现了婉转的情思；仅仅是smile is brought，暗合“悲”情）
华译：Seemingly…she is coming. （主动语态、单句，情感冲淡；整个人is coming，流露“喜”意）
（3）最后，铁译第2、3行联系紧密，刻画了善解人意的东风，意境优美；而华译用lingering形容春风虽然绝妙，但第2、3行句意脱节、含糊，这势必使得译文读者产生疑问：何以见得“徘徊的春风明白我的心怀”？
事实上，“东风解语惜徘徊”可以理解为：①东风了解我的心语，怜惜着徘徊的我（“解语”为动宾结构，作谓语）；②东风那慰解的话语怜惜着徘徊的我（“解语”为偏正结构，作主语）；③善解人意的东风怜惜着徘徊的我（“解语”为动宾结构，作后置定语）。而“春心一缕捎何处”既可理解为作者在自言自语，自怨自艾，也可理解为善解人意的东风要为作者当信使，并向之询问要把“春心”捎往何处。无疑，这些理解都“忠实”的，那么翻译时应该遵照哪一种呢？我认为最好能同时照顾到每一种，如果不能，就应该选择意境最优美的一种。这就是——译诗，应该具有“意美”。
结语：铁译和华译的区别，归根结底仍然是“文如其人”的表现。
写于2008年5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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