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他哭了。
他是一位刚满三岁的男孩,五岁的姐姐放暑假了,他就和姐姐,奶奶,一起坐大巴来到了妈妈打工的城市。
他在汽车站看到妈妈的那一刻,就时时“贴”在妈妈身边,抓住她,他说:“不让妈妈走了。”
那几天的白天,妈妈到哪里,似小尾巴的他就跟着过去,与小伙伴们玩耍时,一会儿就抬头瞧瞧妈妈在不在?看到妈妈在,他复又低头继续玩;看到妈妈不在,他赶紧跑去寻找,并喊着:“妈妈,妈妈。” 直到听着了妈妈的答应声,便放下心来,继续跑去玩了。
可是有一天,他和姐姐还有舅舅家的两个哥哥,一起玩橡皮泥。可能,他玩得太专注了,连妈妈和舅妈说话的声音,然后推电瓶车的“咣当”声,还有那关大门的“咔嚓”一声,都没有听到。
瞧。他还稳稳地坐在那,茶几前,用两只胖胖的小手,把那彩色的橡皮泥,捏呀揉呀搓呀~
不一会儿,传来了哥哥的声音。“妈妈,你看我用橡皮泥做了一块彩色蛋糕。” 舅舅家的哥哥,神采奕奕的举着他的“蛋糕” ,跑去厨房给舅妈看。
“嗯,真不错,我可以吃吗?” 舅妈表情夸张的张大嘴,做出欲咬的动作。
哥哥赶紧笑嘻嘻的跑开了。
“妈妈,妈妈!” 他像梦醒似的,放下了手中的橡皮泥,呼喊妈妈,寻找妈妈。“妈妈,妈妈~” 他一边寻找,一边喊着。可是,没有人答应他。
他跑到卧室,小身子趴在地上,脸紧紧贴在地上,望向黑黑的床底,没有妈妈;他再跑到舅舅的卧室,脸又贴在凉凉的地板上,望着床底,没有妈妈;跑向窗帘,拉开帘,没有妈妈;他憋着嘴,又跑到了卫生间,还是没有妈妈;最后,他跑向厨房,只见舅妈正在水池边刷碗,但是,依然没有妈妈。
他站在厨房门口,终于,“哇”地一声哭了。舅妈立刻关了水龙头,走到他身边,问他:“宝宝,怎么了?”
他不回答,还是哭。舅妈继续问:“宝宝,怎么不玩了?怎么伤心了?橡皮泥不好玩吗?”
他没有回答,只摇了摇头,还是哭。舅妈看见他哭红的小脸,尽是鼻涕眼泪,赶紧拿来纸巾擦了擦,待再要问他哄他时。
这时,一边玩橡皮泥的姐姐,头也不抬的对舅妈说着:“舅妈,他是想妈妈了!”
他听到姐姐的话,“哇~哇~哇”地哭得更伤心了,刚刚擦干净的小脸,又一脸鼻涕眼泪了。
“哦,宝宝,想妈妈了!妈妈,去买东西了,等下就回来了。” 舅妈一边为他擦泪,一边对他说。
“我要妈妈~找~” 他慢慢停止了哭泣,断断续续地说。
“宝宝,要找妈妈啊?”
“嗯,”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拉着舅妈的手,往大门走去。
“宝宝,想妈妈了?我们在家等妈妈好不好?” 舅妈哄着他。
他望着舅妈,摇了摇头,准备去换鞋。
这时,姐姐走向他,拉着他的手:“弟弟,我们在家等妈妈,继续玩吧,我们来玩雪花片好不好?”说完,抓了一把五颜六色的雪花片放在他面前。
泪痕未干的他被吸引了,坐下来,拼起了雪花片。
舅妈望向姐姐,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又到厨房干活了,没一会儿,她刷了锅,刷了碗,擦了厨台,又听到了他的哭声,她走到客厅,看见小小的他像个小雕像似的站在大门前,望着门,“呜呜呜”地哭着。
舅妈看见,他那因为抽泣而抖动的小背影,显得特别孤单与无助,她牵着他的小手,下楼,去找妈妈。
2.她哭了。
她是一位三十出头的母亲,两个孩子的母亲,女孩五岁,男孩三岁。
女孩八个月断奶了,她就离开孩子,随丈夫去了上海工作。
刚开始的那两月,她每天下班都与孩子奶奶视频电话,奶奶在视频那头,把手机恭恭敬敬地放在孩子面前,尽量让母亲看个够。这一头的母亲,使劲瞧着,看着。可不管手机放得再近,角度摆得再好,她怎么能看够呢?
她和奶奶的聊天,问的也都是孩子: 今天宝宝喝了多少奶?家里冷吗?宝宝穿的多吗?冷天别抱着孩子串门了,宝宝想我了吗?——
挂了视频,她揉揉眼睛,叹了一口气。挨着丈夫问他:“什么时候回去?想宝宝了。”丈夫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说:“快了,这不厂里要放假了嘛,放假就回去看看。”
两月后,不知是厂里忙了,还是她累了、习惯了,她回到租的小屋,洗洗弄弄就睡了,每天的视频聊天,也变成了三两天一次。
几月后,厂里放国假了。三天的假期,对于坐火车近30个小时才到家的她们,实在太少了,她厚着脸皮向领导请假,领导板着脸批了两天。只有五天,丈夫不大愿意回,可她想孩子,不管如何要回去,丈夫执拗不过,只得依了她。
临放假的那几天,她快乐得如同孩子,一下班精心为孩子准备礼物,买了几条花裙子,几本故事书,一口袋花花绿绿的零食,还买了一个漂亮的芭比娃娃。她记得有一次,奶奶告诉她,孩子到邻居家串门,看见小姐姐手里的洋娃娃,就不肯回家了。
那天,她听了,有点心疼。现在,她给孩子买了这么个漂亮娃娃,过几天孩子看到该多高兴啊!想到孩子的样子她就欣慰。
终于放假了,她和丈夫提着大大小小行李,当天晚上赶到了火车站,坐半夜的车,驶 向故乡。
火车呼啸呼啸的开,丈夫在车里呼呼睡着了,她睡不着,眯着眼翻着手机里孩子的照片:孩子刚出生没几天的照片,红红的小脸皱皱的,与现在模样相比,丑多了。
第二天黄昏,她终于出现在村路口,看见家了,不觉地加快了脚步,心情异常激动,居然在丈夫的前面小跑起来。丈夫笑着心疼地看着她 :“看你,慢点。跑什么呀,两步远就到了。”
她一口气跑到了院子门口,孩子奶奶正弯着腰在院子田地里锄草,一个小身子蹲在奶奶附近,低着头拿着一个熟料铲子挖着泥土。哦,那就是她日日思念的孩子啊,没想到,都会挖泥巴了。
她悄悄地走到孩子身边,奶奶抬头看到了他们。惊呼一声,放下锄头,连连说道:“哎呀,你们怎么回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厂里放假了?” 丈夫笑着说:“没告诉你们,孩子妈想给你们一个惊喜,不想让你们担心。”
这时,孩子早已站了起来,有点狐疑地望向他们,扔下小铲子,跌跌撞撞的走到奶奶身边,对奶奶咿咿呀呀地说着话。
她看着孩子走路,百感交集,她离开时,孩子还只会爬,可现在都已经会走了,她仿佛错过了一些珍贵的东西。
她走向孩子,伸开双臂说:“来,子萱,妈妈抱。” 孩子掉过头,不看她,却伸开可爱的双臂,哼哼唧唧地往奶奶身上贴,让奶奶抱。奶奶笑嘻嘻地抱了起来,对孩子耳语:“子萱,这是妈妈呀,不记得了?妈妈呀,她回来了。”
可是孩子还是不看她,小脸深深地埋在奶奶肩头,就不看他们。她猛地鼻子一酸,眼圈泛红,赶紧掉过头不让别人瞧见。“孩子,最近害羞认生了,见到生人就让我抱,玩会就好了。” 婆婆向她解释,并抱着孩子走进了屋子。
生人?一位母亲却成了孩子怕见的生人?她做了什么?再也忍不住了,她蹲下身子,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她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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