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我们经常会有一种错觉,总觉着我们梦寐以求的美好生活,它处在另一个时空中——要么是在过去,在白衣飘飘的青春岁月,后来结婚生子就毁掉了;要么是在未来,只要没有眼前的琐碎与障碍,就可以过上梦想中的美好生活了;要么是在北京,要么是在纽约。
我们否定着此时此刻,我们认为生活在别处、在过去、在未来,就是不在眼前。然而,随着年龄渐长,我们明白了,生活就是不断处理着眼前的麻烦事儿;“道”不远行,就在此时、此地、此身。
这个世界人来人往、喧嚣浮躁,各色人等,粉墨登场。生活就是一个巨大的莫比乌斯环,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无从解脱,要么疲于奔命,要么无聊至死。所谓的快乐,只是暂时的,是大脑的片刻休憩而带来的短暂错觉与满足。
那么,时空长河中,一代又一代、散落不同地域的人们,他们的痛苦是否相通呢?也许,那些完全沉浸在生活琐碎中的平凡的大多数,他们没有痛苦,他们有的只是生活中一件又一件接踵而来、具体而微的麻烦事儿,解决了就万事大吉;可有些人是痛苦的,这痛苦又是莫可名状、无可诉说的,是无法量化的,是一种深层的觉察,因而,在那些庸常的大多数眼里,他们又是神经质的、不可理喻的。
图片来自网络2007年,顾长卫导演的电影《立春》,展现了上世纪八、九时年代,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过渡的市场转型期,北方某边远小城几个小人物的精神面貌的变化与生活道路的选择。蒋雯丽饰演的大龄音乐女教师王彩玲相貌丑陋,却天生有一副唱歌剧的好嗓子,为人清高;不甘像周围人一样过平庸世俗生活的她,一心要根扎北京,成就自己的音乐梦想。李光洁饰演的黄四宝,迷恋绘画、崇拜梵高,却屡试不第;王彩玲以为茫茫人海中遇到了知音,可黄却最终被淹没在了市场经济大潮中、泯然众人矣,她的一片痴心也是错付了;在王以为自己再也无法从身边找到志同道合者时,自小迷恋芭蕾、被旁人视作异类的胡老师走进了她的生活,但胡却以最决绝的方式悲剧地将自己与世俗生活作了一个彻底的了断,将追梦的她进一步打击,伤心之时,她从父母身上、从孤儿院领养的小女孩儿身上,发现了一直不愿与之握手的世俗生活也有美好的一面。“立春了,春风带来了抚慰,似乎总会有好的事情发生。”对于王彩玲的执着,很多人会觉着可笑,可我想,总有人懂得理解。
图片来自网络时光倒回到20世纪50年代的美国,作为二战的战胜国,资本主义大工业迅猛发展,一代巨星费雯丽和马龙.白兰度联袂主演的经典影片《欲望号街车》再现了这一历史背景下的一段颇具代表性的悲怆故事。来自南方的布兰达,代表了没落的种植园经济,少女时代的养尊处优既造就了她骨子里的清高不流俗,也造成了面对生活巨变的无能为力。不懂经营、满脑子都是浪漫幻想的她,在失去了彰显自身高贵血统的庄园后,不得不来到机器大工业迅猛发展的北方,乘坐着颇具隐喻意味的欲望号街车,投奔唯一的亲人——她的妹妹。她看不上整天散发着汗臭味儿在工厂做工的妹夫,说他是尚未进化好的野蛮人,她看不上这种整夜打牌、满嘴粗话的不体面的粗粝生活;可现实中的无能为力又使他不得不寄人篱下,她那满嘴不合时宜的惠特曼的诗句成了北方佬的笑话,一如鲁迅笔下的孔乙己。最终,这个诗意美好的生命沦落到社会最底层,被自己看不起的妹夫强暴后无情地送入了精神病院,也象征了先进的资本主义大工业对落后的种植园经济的无情的、彻底的碾压。在影片最后,布兰达充满信赖又姿态高雅地挽着精神病医生的胳膊,说了那句著名的台词:“I always rely on the kindness of strangers .”(我总是依赖陌生人的善意。)面对岩石一样坚硬的冰冷现实,布兰达最终没有找到一条道路,哪怕是一丝容身的细缝也没有。布兰达的善良、天真让人不禁触动心底最柔软的那根弦;可她的懦弱、逃避又让人气愤。诚如鲁迅先生说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图片来自网络同样是费雯丽主演的又一座影史上的史诗巨作《乱世佳人》,时光继续往前追溯,来到了一百年前的1861年,美国南北战争一触即发,那也是一段同样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聪颖烂漫又性格倔强的庄园千金小姐斯嘉丽,面对战争带来的猝不及防、面对一段又一段的失去,她选择一次又一次勇敢地承担起生活的重担,即使手段不够光明磊落,但她那永远打不倒的坚韧激励了无数的观众。影片的结尾处,在爱而不得,在接连失去了父母与年幼的女儿、在曾经深爱她的第二任丈夫白瑞德毅然离他而去后,尽管眼中蓄泪、匍匐在地,她却毅然勇敢地昂起头,对自己也是对变革动乱的时代,倔强地说:“毕竟,明天又是新的一天!”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和她那坚毅的眼神散发了无限的人性之光与永不屈服的个性魅力。每当陷入低谷,我的耳边就会响起这句质朴又充满力量的话,眼前就会闪现那坚定果敢的目光。这两部风格迥异的丰碑之作,也让我见识到一个优秀演员的塑造功底与永恒魅力,同样是没落的庄园主小姐,一个是温柔善良却脆弱得不堪一击,那么美丽又是那么苍白;一个是面对时代巨变,绝不低头,那么果敢又是那么无情。
图片来自网络回望历史,不是为了哀悼,而是为了继往开来。2017年12月28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人民大会堂接见回国参加驻外使节工作会议的全体使节时首次提出:“放眼世界,我们面对的是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正在崛起的中华民族,正大踏步走在排除万难、复兴伟大中国梦的道路上,已成为世界最大的自变量。改革大潮势必席卷一切,这过程是冷峻坚硬的,大时代中的你我,要何去何从?
做一个与世俗生活彻底决裂,活在自己编织的艺术之梦中的人么?一如《立春》中的那个为芭蕾而生的胡老师,不是不可以,与时代对立,需要异常强大的内心,即使是崇尚“超人哲学”的伟大精神导师尼采,也最终走向了崩溃;是做一个柔软善良、软糯无力的人么?一如《欲望号街车》中的布兰妮,把希望寄托在别人对她日渐消逝的美貌与脆弱的怜悯与同情上,可生活是真实粗粝的,没有那么多俗艳的玛丽苏剧情,那是影视从业者在市场经济金钱至上主义的刺激下为了收视率,给绝大多数不肯付出辛苦,又渴望奢华生活的懒惰者们编织的廉价的白日梦,因违背生活逻辑而愈显无聊;是做一个永不言败,却也冷峻无情的人么?一如《乱世佳人》中的斯嘉丽,可这既需要天赋的过人能力又不乏遇事的不择手段,这种强大的能力与精神背书,无法复制。
图片来自网络我不禁想起了俄罗斯作家契诃夫创作于1901年的一部短篇小说《三姐妹》。边远小城的三姐妹心中,莫斯科是最理想的精神家园,似乎只要去了莫斯科,人生的一切难题都消失了。一如格林童话中的happy ending(完美结局):从此,王子与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没有悲伤与烦恼,只有快乐与甜蜜。因为不存在,所以令人向往;因为不存在,所以叫做“童话”。
大时代面前,夹缝中跋涉,我更愿意做一个《立春》中王彩玲似的小人物,心中有梦,却也可以用自己的方式与现实和解。
其实,月亮与六便士并不矛盾。脚踩大地,是为了生存;仰望星空,是为了生活。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