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拥抱
走廊二床是一个做了“网脱”手术的男人,两只眼睛蒙着白色的纱布,整日趴在床上。妻子一副娃娃脸,白白净净的,看起来40岁上下的年龄。
男人带着耳机,不停地打着电话,一件小事能讲半个小时。女人坐在床头,笑嘻嘻地常与病友们聊天,一个话题可以讲上大半天。
早上洗脸的时候,女人笑盈盈地看着面前自己的男人,她右手拿着毛巾,左手把男人额头上的头发,往上捋了捋;男人双手抱着女人的腿,头在她的胸前晃动着。
她凝视着他;他低着头,抱着他。他们旁若无人、情意绵绵的样子,无疑是其家庭生活的真实写照。此刻,虽然是在病房,他们的心灵却是相通的,即使病魔降临到了这个家庭,也阻挡不了爱在彼此心间自由地流淌。
我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画面,一股暖流从心底里弥漫开来。我不忍直视,唯恐目光惊扰了人世间这美妙的瞬间。
二、抚摸
我在开水房、护士站、走廊上,经常碰到这位姑娘。她身材苗条,面容姣好,浑身散发着独特的青春气息。
她是走廊九床的家属。从衣着和行为举止来看,她应该是一个家境殷实,受过良好教育的人。父亲是个秃子,头皮锃亮,圆乎乎的脸上镶嵌着一双小眼睛,一身蓝白相间的竖条纹病号服,让他看起来像一个弥勒佛。
女孩和父亲之间肢体语言比较多:早上查房时,她挽起父亲的胳膊,相互依偎着走向暗室;吃饭时,她用勺子剜起一勺菜,递向父亲的嘴边——父亲张口接住后,她复又剜了一勺菜,送进了自己嘴里;她经常坐在床头,斜倚在父亲身上,低声说着话。
那天早上,他们吃完了饭坐在床上。女孩一只手拉着父亲,一只手放在他锃亮的头皮上,从上向下抚摸到脖颈;在脖颈处捏几下,又向上抚摸到头顶,一次又一次……父亲慈眉善目的,任由女儿摆弄着。
对于爱,国人是羞于表达的。当父女两人在病房里,以丰富的肢体语言向对方传递着爱时,我仿佛回到了旧时岁月,看到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与宽容的父母自由自在地一起玩乐着。
时间好像一下子凝滞了……
不经意间,病房里枯燥的时光,已从他女儿的手指间悄然滑过。
三、热被窝
和我病床挨着的是一位来自南阳的五十余岁的中年人。他在滑雪场工作。半个月前,雪场开业,他和十位工友被烟花所伤。他眼睛受伤尤为严重,不得已转诊来到了郑州。
大女儿远嫁陕西榆林,父亲发生意外时,她生完孩子才五天。小女儿在天津打工,得到父亲受伤的消息后,就千里迢迢赶回来,和丈夫一起照顾病中的父亲。
现在已是腊月,窗外正飘着雪花。病房里虽然供着暖气,但因为住在走廊上的原因,让人感觉气温并不是太高。
父亲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女儿钻在父亲的被窝里,躺在另一头,一边看着手机,一边和他说着话。
女儿是父母的小棉袄,但如果不是父亲这次发生了意外,女儿怎么可能像小时候一样和父亲呆在热被窝里呢?
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当灾难降临时,人们往往会自发地回到原始的生命状态,那些平时被我们忽略的细微情感,遂重新浸透进了日常生活之中。
我想到了六年前病房里的母亲。我和这位姑娘一样,在寒冷的冬日,钻进了母亲的热被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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