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 戏

01.

 “妈妈，今天什么时候做游戏？”

豆豆平时住爷爷奶奶那儿，周末才回。所以每周五的傍晚，他回家一进门鞋都来不及脱便直奔厨房，拽住我问。

问完他也等不及我答，自己就先说上了，说《The bird and the girl》的故事要一集一集地做，这集他已经想好了，叫《小鸟的诞生》

“故事是这样的——” 他说，“小女孩正在上学的路上，突然天上掉下一个鸟蛋，小女孩刚开始以为是下雨了，伸手去接，没想到鸟蛋掉她手里了，她很开心，偷偷放书包里，之后鸟蛋被怪兽抢走了，后来在孙悟空的帮助下，鸟蛋回到了女孩的手里，小鸟破壳出来了，把女孩当成自己的妈妈，他们成了非常好的朋友，后来女孩发现这只鸟不是一般的鸟，是只仙鸟，有超能力的。”

豆豆做游戏前要描述很多细节，暴露出处女座的普遍偏好。讲完细节之后，他抛砖引玉似的对我说：“基本上就是这样，其他的你自己发挥，想怎么演就怎么演。”

目前，《The bird and the girl》已经演了多集。不知道这个周末豆豆要玩什么主题，上一集游戏里，女孩和小鸟想帮助贫穷地区的孩子，于是他们拍卖了从怪兽那儿得来的宝藏，成交后拿到了三千万人民币，两人商量给西部贫穷地区的孩子们建一座图书馆。豆豆亲手设计了图书馆的样子，我看不懂，但听懂了。

豆豆的画基本上是解释出来的。他解释道：“我设计的图书馆墙壁上印有勇士头像，天花板上有精美的花朵图案。另外，图书馆有防导弹袭击功能，这边设置的是娱乐区，很多游戏，小朋友们可以在里面玩儿。”

 “那图书呢？你打算介绍哪些书给大家看？”我请豆豆开个书单。 豆豆想一下，将图书馆分成三层，依次写上“小说”，“爱情”，“森林探险” “童话故事” 以及“......”的书。

说实话，他编的《The bird and the girl》的游戏基本上都是穿越。要不穿越到无人岛，要不穿越到月球。穿越得太多，已经让我索然寡味了。可他没有烦，一集又一集玩得津津有味，感觉在搞系列剧。幸亏不烧脑，我奉陪就是了，但周五我往往是最累的，有几次跟他商量太累了能不能挪到第二天做游戏时，他居然就哭了。

豆豆对游戏的热爱有偏执狂的热情。是因为周末才做游戏憋坏了，同时又担心周末很快过去，一周后才能见到我么？

反正每逢周五，豆豆为了当晚能做上游戏，会主动做些他认为让我高兴的事儿：拖地，整理沙发，甚至去收晾在阳台的衣服，叠好放在床上。完了乖巧地看着我：“妈妈我做了这么多事儿，吃完饭你能陪我做游戏吗？”

02.

豆豆大概是四岁多的时候第一次自发性地进入戏剧。 那天我闲，随机放的手机音乐，刚好听的是邓紫棋的《泡沫》。豆豆也在边上，要求我反复放，说喜欢。还问我这首歌唱的是什么意思，我说讲的是一个相爱的故事，但后来男生离开了女生，女生很伤心。豆豆一听，就对我说：“那这样妈妈，我们来演这个故事好不好？”

他用的是“演”这个词，我印象深刻。当时很好奇他这样表达，便立即同意了，于是他安排我演那个女生，他自己演那个男生。但结尾处他自觉扭转了悲伤，弄成大欢喜，说那个男生后来回来了，还开着豪车带女生出去兜风——典型火星落巨蟹哈哈。

03.

“今天这个故事讲的是城市感染了数字病毒，感染之后进入倒计时，当被感染的东西身上出现‘零’，这东西就消失了。大楼感染了，没了。人感染了，也没了。不管什么东西，只要感染了数字病毒，全部会消失。”

“人感染了这种数字病毒，传染别人的方式是通过手。如果不用手接触，就没事儿。刚开始大家不知道，有一天，这个城市的人亲眼看到一幢大楼印上了一个巨大的数字，然后大家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数字不断地缩小。当归零的一刹那，大楼没了。不久，人们又亲眼看到一棵树，上面也印上了数字，当那些数字从100开始不断缩小，最后5，4，3，2，1，0，树不见了。”

 “城市陷入恐慌，小鸟决定要带着女孩去寻找‘愿望之马’。可是‘愿望之马’并不存在这个空间，而是在《西游记里》。小鸟说，必须通过传送门进入到《西游记》里，向佛祖如来借一下‘愿望之马’。‘愿望之马’是一个圆圆的球体，会发光，具有神奇的力量，能够将这个城市的数字病毒杀死，从而拯救人类。”

 “但是，如何才能见到佛祖如来呢？小鸟说，得找孙悟空，最好请他帮个忙，中途应该要经过火焰山，经过沙漠，经过海洋......”

“剧情差不多就是这样，具体怎么演就看你的了。”豆豆对我说。

忘了是哪个周末，豆豆一推门进来就迫不及待地跟我讲这个数字病毒的故事，听完我没有像以前那样打哈欠，便赶紧赞了他。之前基本上都玩superman那种特白痴的，角色自然分正反两方，反方肯定是坏人，都以破坏和毁灭人类为目的。正方是勇者，他们当中有科学家，警察，或者侦探，甚至是一只鸟。前段时间跟他讲《三国演义》，做游戏时他就频繁使用董卓，关云长，刘备，曹操这类人物。讲了《西游记》，游戏里动不动就有穿越，豆豆还把孙悟空请到三国，让孙悟空闹三国。反正他编什么，我“演”什么，和这么大的孩子玩游戏，开心是最重要的。

04.

但是慢慢的，豆豆做戏到了疯颠的地步。

他脑子里随时都装着“演”字。只要有机会，豆豆就往“演”上靠。那天说给我弹首歌，结果唱着唱着演上了。“演”瘾一上来，他不管我在干嘛，户外，自家厨房，卧室还是洗手间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没聊上两句就要求我跟他一起把刚才聊过的那个事儿“演”一遍。

周日的上午，我在厨房切菜，准备做午饭。他一声不吭地整理沙发，完了还拖地，拖到厨房终于忍不住说：“妈妈，我做了这么多家务，你怎么不表扬我啊？”

我笑笑，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其实你干家务的时候我一直看着你呢，豆豆能跟妈妈一起分担家务，是个懂事的孩子。”

豆豆这才笑了，说：“那你为什么不对我直接说呢？”

“喜欢和赞美一个人有很多的表达方式，有直接说出来的，也有不想直接说出来的。有些明明很喜欢你，但他不爱说出来。有些还装做很讨厌你的样子，有些嘴里不说，看着你的时候会笑，你的一举一动都印在他脑子里，你偶尔回头，或许正好他在看你，你也就看到了他；还有些喜欢用肢体动作，拥抱啊亲吻什么的来表示，反正好多种了，你喜欢哪一种表达方式呢？”

豆豆说：“我喜欢你在后面一直看着我。”完了就眼睛亮晶晶的，“妈妈，你能不能把刚才你说的演一遍？就是我现在装做拖地，然后你在我后面默默看着我，我一回头，看见你看着我，然后我们都笑了，好不好？”

我将满脑子的茄子豆角辣椒大蒜们统统挤到一边，给他的戏空出一块场地，然后定了定神，说了声：“行。”

豆豆拿起拖把，装着拖地......

客官，他时常就这样不知不觉地把我拽到他的戏里去。

05.

那天和戏剧老师聊天，我把豆豆对做戏的狂热劲儿说了，向他请教在精力有限的前提下怎么高效地去陪家里的“戏疯子”。老师建议我最好给孩子准备本子，也就是说给豆豆写戏，否则为游戏而游戏，最后游戏纯粹成了消磨时间的玩意儿。

实话说我曾在脑子里转过这个念头，但想到精力和时间有限，这念头也就转瞬即逝。现在细想，其实跟精力和时间没多大关系，是自己对儿童戏剧陌生，同时也不愿花精力去研究和学习。剧情编写不难，但游戏时的节奏感很不好把握。另外，如何做戏做什么戏也很有讲究。

在如何和孩子做严肃的游戏方面，抓马戏剧教育做得很专业，他们的游戏在主题设置上很值得学习，老师上课时也很灵活，能根据孩子们的反应调整游戏节奏。

我买了一套他们的教育戏剧课程学习，但纸上得来终觉浅。上面每个字倒都看明白了，但做起戏来还是有无力感，最后只好“三，二，一”从剧情里出来。可见真正陪孩子做好一场戏，要得到自己想要的收益，很不容易。

06.

 “女士们先生们，现在站在大家面前的这位女士，她想加入我们的特工队，这位女士非常的勇敢，我个人觉得她完全具备这个能力，请大家相信她......”

某天晚上，小区的儿童滑梯处，豆豆和刚认识的小姑娘在演戏，他们做得很认真。

天气闷热。路灯下，豆豆满脑袋的汗，感觉他头发根儿都湿了。

小姑娘的妈妈在花坛边看手机，我在跑步机上跑步。豆豆表情严肃，淊淊不绝向“大家”介绍身边的这位“女士”。其实小区里只有我们四个，豆豆面对的方向黑漆漆的，什么人也没有。新加入特工队的 “女士” 穿着长及脚踝的纱裙，比豆豆要高出半个头，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她的介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