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人败铁

败铁是他的绰号，他本名胜金，姓刘。小学时我曾与他一块参加数学竞赛辅导，同学们觉得他这个土里土气，为了好玩，就戏谑他为败铁，他自己倒也不排斥。

我很少夸赞一个人特别聪明，但是败铁确实是聪明，我甚至觉得他是天才。

年后，在姥爷家里，与小姨谈起败铁，小姨家与他家同村，说他现在在青岛当船员，跑货轮，不愁出力气，一个月能挣一万多！

我叹了一口气，回了一句，这真是浪费了一个人才。姨夫接过话：“他是什么天才，就是一个轴熊！要不是轴，他怎么可能考上本科非得报专科？”

我语塞。中学学过一篇文章《伤仲永》，败铁可能就是当代仲永，败铁的故事太牛逼。

小学五年级时我曾与他一同参加数学竞赛，镇里选了我们几十个学生，我们在一个学校集体住宿培训。初次见他，是周末下午他骑他骑着一个三八大杠自行车来学校，三八大杠自行车比较高，一般是大人骑。他人比车子高不了多少，车蹬子都踩不到底。肩膀上斜挎一个塑料编织袋做的包，晚上，他从袋子里拿出来煎饼咸菜。

他长的朴实，他剃个寸头，尽管那时候流行毛寸。他穿着朴实，一直穿着不合身的校服，不过很干净。他说话更朴实，上课回答问题，方言说的字正腔圆，声音洪亮。每次他回答问题，大家笑做一团，不过，只要他回答的问题，基本都对，尽管问题都是竞赛题，别人不会的他也能会。

五十来人的数学竞赛集训，他在我们这群人里考试一般是前三名。不过很少考第一名。他并不内向，和他熟识之后，他也很能说，败铁知道很多，他很喜欢给我们讲历史，他平日里看求比较杂，各种书都看，历史类的书他看的多，《三国演义》《水浒传》等，他都能讲上讲。

那就是我们经常听说的那种学生，平日里没见多用功不学习，但是成绩足够优秀。

败铁多聪明？我给你讲两个事。

败铁的初中成绩一般是前三名。前几名的学生一般都是学习特别用功，只有他上课会睡觉，看课外书，上这门学那门。但是成绩好，老师也没法说，只能和其他同学顺，只要你们成绩和赶得上他，我也不管你们。我们初中有一门课叫思想品德，也就是高中的政治。教这门课的老师给全班通知推荐一本资料，平日里当作练习题，全班都买了，就是他不买。因为败铁说，浪费钱，坚决不买。考试说他几句，他比较生气，从此，只要这门课，他就看别的书。结果期末考试，败铁的思想品德考满分！我一直不相信，像这样的科目怎么可能满分，只要一个知识点没答上，那就要扣分。不过我和朋友多次求证，结果他就是考了满分，你说这样的学生考试怎么管？

高中，我和败铁一个学校。那次我在学校广场碰上他，头发还是圆寸，穿着宽松的校服，一双家里自己做的那种黑色布鞋，提着一个富光牌水杯，低着头快步疾走。

败铁就成绩终于不是全年级前三名了，掉到了全年级前二十名。败铁在A班，是全年级学习最好的学生。他们班只能考第二名，第一名是女生，高中三年都是全级第一，读了清华。败铁第二名，后边的同学深受打击。还是经常上课睡觉，还是经常看课外书。后边同学还是考不过他。他期末考试，数学提前半小时交卷考了146分。早知道，考数学一般大家时间不够用，130以上算高分。

全年级甚至全学校都知道有这么一个神人，结果越传越邪乎。他们讲数学老师在讲台讲课，他在下边桌子上睡觉，老师忽然卡壳，他忽然抬起头教起老师怎么解题。他们讲，败铁的写作文充满了愤怒和批判，甚至是反动，结果语文老师给他作文打满分。

败铁就这样神话了。所有人都觉得他只要稍微学学，肯定是清华北大。

不过败铁到高三上学期做了一件事，让所有人始料未及。败铁退学了，不上了！父母快气死了，让他回去，他不听。老师去他家找他，让他回来，他不听。学校领导如找他，让他回来，他不听。要高考了，败铁去干啥了？败铁在家里放羊，去捞鱼摸虾。成了无业游民，呆了一段时间，又去市里打工去，去跟着大爷大妈栽树搞绿化。败铁说高考再回来考，学校我保留着学籍。

这下他更出名了，一个天才不上学去栽树去了。在学校，只要提他的名字，大家都知道，他的牛逼之事都能讲一二。

高三上学期末，要选择高考语种，在中国几乎所有学生都选择英语，因为大多数人都只学英语，我们学校也只有英语。败铁回来选语种，他非要选择德语。学校哪教过什么德语？他就是自学了德语，会那么几句，就要选择德语。学校不允许他选德语，最终还是选了英语。

选完语种，败铁又回去种树了。

高三，大家都在课堂，败铁在打工，大家在拼命学习，败铁在拼命栽树。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学生完了，家长放弃了，老师放弃了，他怎么可能考上大学，他可能要一辈子打工了。

高考成绩出来了，败铁考了400多分。确实不高，不到一本线。确实超过所有人想象，一年没学习，他还是考上了本科，能去个普通本科学校。

可是败铁就是不是寻常人，当别人考上本科而高兴时，他却报了一个普通专科学校。谁说他也不听，神人败铁最终去了一所普通专科学校。听说他上大学很节约，一个月就花三四百块钱。

现在败铁早毕业了，在青岛当船员，工作很辛苦，一次出海好几个月。一个月能赚一万多。他不愁出力气。

我一直好奇，为什么他不读书了，他家并非供不起他读书。他认真读书也一定能考清华北大。他为啥考了本科上个专科。

朋友说败铁和别人讲过，他一个哥哥读了一所特别好的大学，毕业后也没有好工作，一直赚不到钱，他觉得上学和高考并无用。

我无法评价败铁的选择，也没有资格，也不知道以后是否有他过得开心。不过败铁，确实是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