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也是如此,重复再重复。很多年没有过过真正的年了,也很久没有回过老家,我总觉得那些美好的记忆,只要不用现实去戳破,那她就永远在你的脑海中不会死去。
在老家的时候,每年过年好像都在下大雪,或许是我当时矮,总觉得雪可以没过膝盖。记忆中的年味就是白雪,红炮仗,贴对联的白浆糊,还有老妈炖的排骨香。
准备年货的日子里,我和我哥最喜欢看人杀猪,几个大爷大叔三下五除二按住待宰的猪,屠夫麻利地一刀下去,鲜红的血涌出来滴进大海碗里,溅出来的融进雪地里,那颜色鲜明到让人炸毛,却又一看再看。以猪为圆心,以杀猪人为半径,外面一圈都是我这么大的小孩子。只见屠夫往上一抛,一群小孩就冲了上去,过不了多久,就会有稍大一点的孩子将洗干净的猪尿泡吹成一个球,用绳子一扎,怎么踢都不破。那会儿玩具少,这种不起眼的东西却是当年的宝贝。小孩去看杀猪的重要目的当然就是拿到它了!我肯定是抢不过别人的,可就是想跟在大孩子的屁股后面看看热闹,因为热闹好像都是别人先发现的。我老觉得那时还没有全球变暖,冬天的冰冻得很结实,我们在门口的河面上踩着冰踢球,如果落在后面,我哥就会把球偷偷踢给我。跑来跑去怎么摔跟头也不疼,毕竟裹得棉袄像头熊。现在年纪大了,年少时冬天又摔断过胳膊,粉碎了好几处,现在看见滑冰滑雪的项目心里就犯怵,谁劝也没用。
玩疯了,我妈站在塘埂子上喊我俩吃饭。还没进门,就闻到猪大骨头的香味往我身上钻,门口的全超(一条全身雪白精瘦漂亮的狗)跑过来蹭我衣服。我哥早就一溜烟跑进厨房,我一进去就看见他掀开了锅盖。
“妈,先给我挑,我要个最好吃的骨头。”
“喂,你在后面好不好,我先来,先给我挑。”
“妈,给他给他,然后你再给我挑个比我哥那个要好吃一百倍的骨头!”
“都有,又不是先吃的多长一块肉。来,给,你把这个先拿去给全超。”说着我妈把一块没有什么肉的大骨头给了我哥,他的表情超丰富。我妈做饭偏清淡,但是炖的这个菜可是一绝。用的土灶,先用刀背把骨头敲开,中间流程我不知道,然后添木柴,不用管它,炖上半天。猪肉是乡里的某个邻居家的,过年前杀好家养的肥猪,门后面扯出一根长扁担,带上刀和长杆称就可以挨家挨户地半卖半送了,邻里邻居的谁都拒绝不了,大人图个帮衬,小孩图个口福。一上午下来,大半只猪就卖光了。
除了炖肉,还要炸酥肉炸丸子炸小鱼,小鱼也是在自家池塘网的,我妈一边炸,我一边以尝尝炸透了没有为由,不停地塞进嘴里。厨房碗架下面是一堆干土,里面有我妈买的各种大葱,白菜,土豆,荸荠和生姜等等。年夜饭每年少不了的一定有我和我哥最爱吃的青椒肉丝和黄瓜火腿。我们那儿年夜饭吃白米饭,正月里才吃包子饺子和汤圆,不吃米饭,米饭俗称干饭,我妈说不吉利,我现在也不知道为啥。饮料没有别的,记忆中只有两种米酒,一是买的,还一个是我大姨酿的酒糟(我妈特喜欢用它煮汤圆),我爸喝点小白酒。年夜饭最后一道菜一定是煮的甜汤,通常主料是银耳花生荸荠。然后就是一家人开开心心看春晚,吃各种果子和花生瓜子。
偶尔我会想,现在大家总是说年味淡了,或许,成人世界中的年味就没有浓过呢。童年除了吃喝就是拿压岁钱,人情世故一概不懂,现在懂得多了,烦恼就多了,和过年本身没有关系,只是集中放大了这种烦恼,成年人的生活里本就没有容易二字。过年是大聚首的好机会,一年的八卦恩怨 面子是非,都会在那一段时间批量生产。我从小生长在农村,地地道道的农三代,村里人的质朴和勤劳总是和农忙秋收常相随。闲下来的时候,村里的是非八卦一大半来自女人的好奇心和想象,就像电影野草莓里,刚上车时儿媳问老人:
“女人的缺点是什么?”
“爱哭,生孩子和讲隔壁的坏话。”
还一半的是非,来自男人的自尊心和面子。
过完年,就要去拜年。把他家买的礼物,送到她家,然后她再去你家带上他的礼物,而恰巧你又去了他家带上了她给的礼物。过年就是顺着圆圈走,一年一个圈,不同却又没有本质的区别。回老家过年,是我最希望的,但我最烦两件事:因为礼节而出门;亲戚指点人生。也可以说,小孩子这半个月问得为什么多过往常,他们潜移默化学到大人们之间的真诚式假笑,吃着糖果,甜丝丝地刻进骨子里,慢慢成长成父母的模样。
过年就要热闹,大人小孩一团和气。而我却只想围着爸妈转,在家吃团圆饭,安安静静聊天看剧,偶尔约上朋友两三。没有手机,没有抖音,没有吵闹,没有被迫打的电话,没有……发我很自私啊,我像个孩子一样生活,即使毫无逻辑,但也想乐在其中。
“我已经改变不了再多,我希望你好。我希望你能看着我、了解我。可能的话,原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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