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大人!你看,我捡到了一个纽扣!是不是很漂亮!”黄昏,在走廊里,一个小女孩拦住百索。
女孩仰起纯洁无瑕的面容,双手捧着纽扣,等待面前这位温柔女子夸赞。
夕阳西下,女孩的眼眸扑闪金沙。
百索单膝跪下,直视女孩:“是很漂亮,但是要记得放在失物招领处哦。”
“纽扣也要吗?”小女孩脸上满是疑惑,纯洁得像只羔羊。
“对。你们一定要学会清廉,不能擅取他人之物,哪怕连纽扣也不能拿。一定要与人为善,不能获不义之财,更别说钱这种肮脏之物!知道了吗?”百索拍拍女孩肩膀。
女孩用力点头:“嗯!我一定会做到的!可是,孤儿院外面的人,他们都在用钱啊?”
“所以他们才会生活在地狱里。”百索说。
“外面的人是怎样生活的?”思索过后,女孩又问。
“他们……他们鄙视脚踏实地,他们鄙视芸芸众生,总觉得自己与众不同。”百索看向高墙外的夕阳,“他们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无知与平凡,他们为了寻找生活与人生的捷径,而终日碌碌无为,疲惫不堪,到头一事无成。”
“他们一定很辛苦吧。”小女孩感叹。周围,辛勤劳动一天的女孩们见百索在此,也围上来同她撒娇问好。
“哼,辛苦?他们口中高喊及时行乐,人生虚幻,貌似看破红尘,实际却不思进取。他们大言不惭春宵苦短,人生须臾,看似活得潇洒,实则在逃避责任。”百索脸上划过冷笑。
“他们放纵欲望,害人害己。他们把你们带到这个世上,却完全没有负起责任,也夺走了你们的未来。”
听罢,女孩们担忧地彼此抱紧。
“不过你们不用担心。”百索面庞沉没在阳光边缘的阴影里,“他们欠你们的,我自会替你们讨要回来。”
此刻,夕阳最后一点余晖即将燃烧殆尽。
“今晚院长大人也去要工作?您晚上能回来陪我们吗?”小女孩扑上去,抓住百索的手。
“母亲我永远会陪在你们身边。只要你们戴好手腕上的银铃,无论在哪,我都能找到你们。乖啊,等我回来带玩具给你们。”百索撩开女孩的刘海,亲吻她的额头。
女孩紧紧抱着百索,在她怀里蹭着。
最后,百索轻轻推开她,向其他姑娘们点头示意。大家围着百索,空出直径数米的圆形场地。
紧接着,在女孩们的目送下,一道黑影直冲高空。那是只黑色巨鸟,它黑羽披散如同薄纱,周身轮廓就像展开的袖袍,乍一看好似形状诡异的风筝,在苍穹静止不动。它全身缀满银丝,银色长命锁就挂在脖颈。
女孩们纷纷仰头,望得出神。
那怪鸟又在孤儿院上空盘旋数周,发出凄厉的悲鸣,随即振翅而飞,向附近灯火辉煌的城市悄然飘去。
夜幕,彻底降临了。
晚饭后,车河紫在女孩们的簇拥下,洗漱完毕准备入睡。
车河紫房间里只有一张空荡的大床,周围没有任何家具。
女孩们为车河紫受到的优待格外羡慕,轮番在她床上嬉戏后,大家互相拥抱道别。
严月却守在车河紫床边,她泡好茶,面带笑容,却愁眉不展。
“院长她现在出去了。你有什么话都可以同我说,哪怕是那些‘幻觉’也行。”严月替车河紫盖好被子,抚摸她的脸颊。
“院长大人也说了,那只是噩梦,一定是我睡糊涂了。”车河紫笑答。
“先把茶喝了吧。”严月转移话题。
一碗茶下肚,车河紫只觉口中清香弥漫,她打了个哈欠,之前从来没有喝过这种饮料。
严月伸手,从车河紫枕头下摸出紫色的香囊,反复打量后,打开。
里面满是雏菊花瓣,还有一把银色钥匙。如果没有记错,这正是孤儿院大门的钥匙。
“为什么要把钥匙放里面?”
严月没有回答车河紫,只是拉过她的手。
“昨天你的手不小心被划伤了,流了血,你很害怕,我就给你敷药,还为你做花瓣占卜转移你注意力。之前你就一直说能看见奇怪的幻觉。”严月温暖的指尖在车河紫手掌游走。这么一说,车河紫想起来确有其事:昨天和严月在一起时,她的手突然血流不止,可把她吓坏了。这种不愉快甚至痛苦的记忆,此刻格外突兀。
“真的不可思议……才一天,你的伤就完全好了。对不起,你当时一定很痛吧。”看严月的表情,似乎要哭出来。
“没关系,这也不是严月姐姐的错。话说占卜结果如何?”车河紫对占卜更感兴趣。
“我问你是否想留在孤儿院。占卜的结果是‘想留下’。于是我给你留下了这个香囊。”
本来车河紫还想问,香囊是不是祈福的道具,没想到下一秒严月话锋一转:
“但我没来及告诉你:只有一种情况我会给别人香囊——当占卜结果是‘凶签’时。”
严月脸上满是悲伤。
车河紫被吓得够呛。
“为什么是凶签?我住在这里很幸福,我想一直住在这!”车河紫不解。
“你真的发自内心这样想么?”严月表情严肃。
还不及车河紫回答,她只觉眼前一黑。奇怪的回忆再次在脑海翻涌:
夜半时分,透过门缝,房间里光线昏暗。
“她已经睡着了吧?”屋内有人在说话。
“是的。但我还是很奇怪,您意思是,她天生就是修补师的料?”一个女孩问。听声音就是严月。
“对。我已经知道了,”发话的是一位年幼女孩,脖子上坠着长命锁,“妄言仅仅在她身上划出血口,记忆就泄露出去。除了阿函,我再也没有见过这般体质的人类。一定要看好她,她对我们可大有用处,哪怕改写她的记忆。”
车河紫凑近门缝,窥探里面。
“可她原本就不属于这里,这样对她是不是太不公平了?就算她长得很像您之前收养的某个孩子,您也不能这样……”
“这也是‘那位大人’的命令:把她暂时保管在我这,等候差遣。要不是他的情报,我怎能在委托人眼皮底下拐走她?放心,我会处理好一切的,你也要看好她。”
“好的……母亲。”严月对着面前的小女孩说。
“对了,尽量不要让她受伤,明早撤掉房间里所有的家具,免得她弄伤自己。她看起来……笨笨的。”说到这小女孩尴尬地笑笑,“修补师与付丧神滴血为盟就能共享记忆,像她这种体质,哪怕不需要滴血连接,也能感知这里的过去。”
门外,窥探的视野在瑟瑟发抖。
“您还有什么安排吗?”严月问。
“有。不过在这之前……”就在这时,原本背对自己的小女孩缓缓转头,笑眯眯看向门外,“真是没礼貌的坏孩子,偷听别人讲话。藏好了吗?如果躲好了,我就来找你了。”
她看向门外,狰狞一笑。
车河紫慌忙后退。
下一秒,小女孩已经面目扭曲,撞开木门,扑面袭来。
车河紫手心传来剧痛。
再一抬头,她正坐在床上,浑身冷汗,呼吸急促。她下意识用右手捂住胸口,却觉得手中湿黏。低头看去,她不禁失声尖叫,因为她的胸口被鲜血染红,而流血的正是自己手掌。
在床边,严月正看向自己,手中攥着把残有殷红的小刀。
她清瘦的脸颊上,淌着两行清泪。
“严月姐姐,你为什么……”车河紫的话被眩晕打断。在天旋地转中,她头一歪,重重砸倒在床上。
或许,她不应该喝那碗茶。
耳畔又传来严月的声音:
“对不起……请原谅我吧。”
当车河紫从床上醒来时,屋内空荡,已经夜深。严月给的香囊就挂在床头。
她仰面躺着,睁大双眼,发愣。
她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借着月光她伸手,发现手掌留着一道疤痕。
她猛然想起,在睡前正是严月划伤了自己!
可她为什么要这样?那么温柔的严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脑海里的睡意被疑惑和惊恐尽数赶走。她干脆下床,开灯打开窗户透风。
看着窗外的满天星辰,车河紫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这时背后的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听脚步声有人走进。
“请进,是谁啊?”车河紫头也不回地问。
无人应答。
车河紫望向门外,原本紧闭的门此刻敞开,却空无一人。
凉嗖嗖的穿堂风擦肩而过,她浑身打颤。
一定是风吹的吧……她对自己强行解释道。
稍微冷静后,她发现屋子里再无动静,便壮着胆子前去关门。谁知刚摸上门把,就听见外面的走廊传来隐约的尖叫。
她连忙跑到走廊。走廊灯光昏暗,她还是看见在距离自己数米的地方,有什么人倒在地上。
“你没事吧!”她一路小跑至那人身旁,却发现对方狼狈不堪,头发凌乱,衣服破烂,喘着粗气,面朝地板趴着。
就像瘫在地上的癞皮狗。
但真正奇怪的是——这是一个成年男人。
“求你把我送出去……”他口中虚弱地念叨着。
车河紫来不及细想为什么男人会出现在孤儿院,她只知道这人伤得很重。女孩半跪在地,准备用后辈架住男子的半边身子,扶他起来。
“疼!疼啊!手……手断了……”他不住呻吟。
车河紫才发现男人的右臂出奇沉重,就像摆设般挂在肩膀上。
“你从哪边来的?为什么会受伤?我马上通知院长给你疗伤!”车河紫从另一边扶起男子,踉跄前进。
才走了几步,男主却圆规般定在原地,死活不敢往前。
“它们……它们要来了!”男子嘴唇哆嗦,伸手前指,满是胡渣的脸抖到变形,理智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车河紫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只见几个被五色绳悬挂的“佣人”们,正透过薄纱面朝他们,随即,快速飘来。
男子瘫倒在地,顺带把车河紫也扯到地上。
“它们是孤儿院里的人,不会伤害你!”车河紫话没说完,男子早就丢下她,跌跌撞撞窜进车河紫的卧室,关上门,把她独自丢在外面。
这一连串动作就当着佣人的面,而且男子干脆利落地抛弃了车河紫。
女孩站在原地,发呆。
佣人们很快来到男子刚刚待过的地方。它们四下巡视了一会,就极速掠过车河紫,消失在走廊尽头。
它们居然没有发现男子。
车河紫来到门口,好说歹说男子都不开门。这时她发现门槛被涂满了黑色的液体,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我有孤儿院大门的钥匙!”车河紫急得跺脚。
门立刻开了。
车河紫前脚刚进房间,男子立刻关紧门,扑上去抓住车河紫肩膀不住摇晃:
“你一定要把我弄出去!”
车河紫一头雾水。
“那些小孩迟早会把我杀了!我胳膊就是她们弄断的!你看起来和她们不一样,求求你告诉我出去的路吧!”
男子压低声音,几乎是跪下来哀求。
“除了院长的允许,谁也不能出去。”车河紫感到为难。
听见“院长”两字,男子烂泥般瘫软下来,双眼无神。
“这里的孩子都很善良,而且她们的力气怎么会把您手臂弄折?而且您怎么会到这来?”车河紫撕下床单边缘,好心地绑在他右肩伤口上。
“你不会相信的!这里是地狱!”男子狠狠锤击地板,发怒,“你是被绑架来的吧!我的女儿也在这,求求你可怜可怜她,把我救出去吧!”
“这里的孩子都是孤儿,为什么您的女儿会在这?”车河紫察觉出端倪。
“她是被拐来的!这座孤儿院一直在绑架无辜少女!”
“不可能!”车河紫大惊失色。
“看你这样,莫非你也是被拐来的?”男子如获救星,“那太好了,我们一起逃跑吧!”
“不对,我……”联想起最近的幻觉,车河紫一时语塞。
男子可怜巴巴地看着她。见状,车河紫叹气。
虽然对男子的话将信将疑,车河紫还是决定帮助他离开。孤儿院里没有什么贵重物品,院长也不希望看见陌生人在此出没,在被其他女孩撞见引起骚乱之前,还是把他送出去为妙。
车河紫拿过香囊,因为她记得里面有钥匙。开门确认走廊无人后,招呼男子跟来。
“你不去接自己女儿吗?”见男子急着要往外走,车河紫问。
“她……你先带我先出去,下次再来救她。”男子支吾道,拽着车河紫向大厅跑去。
一路意外地顺利。两人跑到大厅,男子忙着开锁,车河紫则东张西望帮他放风。
某种熟悉的味道再次传来。
“奇怪,我总感觉有人在看着我们。”车河紫环顾四周,却不见人影。男子没有理会她,只是拼了命解开门锁。他手发颤,门锁就像泥鳅在他手里逃窜,他连试了好几次才握紧锁链,腾出手,轮流在衣服上抹去手汗,开锁。
出去后只要一路向前,穿过树林就能到达孤儿院大门。
月光透过彩色玻璃,地面布满鬼魅般的倒影。
门终于被推开,金属摩擦之声响彻大厅。
“周围没人,你可以出去了!”车河紫话音刚落,男子早已一溜烟跑没影。
“你先等等我!”
车河紫还想追上去,却只觉被人拉住胳膊,回过神来,她已被粗糙的手捂住嘴。
她奋力挣扎,同时扭过头,试图看清是谁袭击自己。
混乱里,她带着的香囊掉落在地。
那是一个男孩,比自己年长些。他面无表情注视自己,虽然紧紧控制住车河紫,让她无法动弹与发声,力道却恰到好处,没有让她感觉不适。车河紫又是蹬腿又是挥拳,可就和打在棉花上没有区别。与此同时她又闻到了奇怪香味。在卧室门前的地板,与那种黑色液体散发同样的味道。
男孩凑近耳畔,对她低声道:“快躲起来,千万别让百索看到你!”
这声音和玩具室的男低音一模一样。
听罢,车河紫反抗愈发激烈,男孩也不敢动粗,两人便在大厅僵持,谁也动弹不得。
就在此刻,一道黑影掠过天空,随即男子绝望的惨叫从屋外传来。
两人僵在原地。
孤儿院大楼前,漆黑身影降临门外,气浪震得门窗哗哗作响。
“她要来了!”
男孩话音刚落,百索已身披黑纱,开门而进。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