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处

你并不下车，玻璃里面的脸，显得模糊又遥远，而且，有些阴沉。我想走近，却心生胆怯停下来，只远远招了下手。是的，从认识你，这是唯一一次我看不见你的笑容，我心里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你一定发觉了我的不安，但是，这一次，你也一改往日的暖男举止，居然保持沉默，直到我忍不住喊你。车灯夺目耀眼地亮着，仿佛打通了无边无际的黑夜，挖掘出两条光明绚丽的隧道，交给每个在黑暗中摸索的行者。我有些惶惑地站在这两条隧道面前，却不知道何去何从。你慢慢打开车门，下来一只脚，然后是另一只。

‘’怎么了？‘’你声音里没有表情，眼睛低着问我。“是……是，我想，我想”我结结巴巴地不知怎样进入我的话题。

“你有什么事吗？需要我做什么，请说。”你的声音平静陌生到冷漠，你脸朝着光明的远处，没有看我！我的心一阵的痛。突然明白自己也许愚蠢可笑，也许，对，也许，我来是错误的。如果要说出那些早已在心里说过无数次的话，大概不过自讨没趣，或者自取其辱！

那么，我要一言不发，从你面前仓皇逃走吗？可是，不！哪怕自取其辱！哪怕被你蔑视嘲弄！我还是要开口！

“陆凯，我想，我其实是想跟你说声谢谢！你帮我那么多，我还从没说过谢谢你！我，那天还……跟你说了那样伤害你的话！太对不起了！我向你道歉！”

其实，我真正想说的是：“我想你！看不到你的日子特别想你！”但我一时词不达意，说不出来。

你扭头看着我，眼睛里的距离，让我望而却步。但你还是回复我：“那么，你到底是要谢我？还是跟我说对不起？”

“我……你，”我本来要说两者都有，可是你在鼻子前面竖了下食指，打断我道：“如果是谢我，那么不用客气，朋友嘛，相互帮忙是应该的；如果是说对不起，那也没关系，我们那么熟了，话深点浅点无所谓，我并不在意，你放心好了。”

你的话那么官方大度，水泼不入地合乎情理，却令我更加难过。感觉跟你的心之间，有了一条银河的生分！

“请你千万不要生气，我那天不是故意那样的，是……”

“你不要说了，我其实早就忘了！”你皱着眉，甩了下手臂，似乎要把我的话甩到你听不到的远处。这只表明了，你不止清清楚楚记得那些，而且，还依旧在生气！现在你转身向车走去，似乎就要走了！

“请不要走，陆凯，听我说完再走，好吗？”你没有回头，但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站在离我几码的位置。我的泪落下来，并且止不住抽泣声地哭了。

你回身，慢慢走过来，有些慌乱地手拍了拍我肩，说：“怎么了？怎么哭了？”我说不出话。

你接着说：“看看你本来是向我道歉的，这么一哭，倒像我欠你了！嗨，别哭了，这黑灯瞎火的，警察会来的，啊啊，那我可怎么办？解释不清的啊！”你故作惊悚地叫着，声音温和了许多。

“好吧，真行，不听都不行！那你别哭了，说给我听听，你有什么道理。”你一边作无奈状，一边从口袋里摸出片纸巾，递给我。说：“给你这个，我用来擦鼻涕的，你平时挺能耐的，我还以为你生来不会哭呢！”

你语气里有了平日的嘲笑，我抽了抽鼻涕拿纸巾擦泪。跟你说：“那天是我错了，我不该因为自己心情不好，向你发脾气。”

“是吗？那为什么心情不好？”你帮我把衣领竖起来。

“那天，周六，午饭的时候，张曦来了。就是我前男友的现任女友。这句话拗口吗？是，她粉红色的指甲夹着张结婚请帖，落在我桌上。是他倆的。你知道，我跟前男友齐慕暄之前的故事吧？‘’你点头。

“从大三到一年前，我们曾经深爱了五年，后来，他单位里遇上了现女友，一个真正的白富美。他为创业求得她三十五万投资帮助，答应条件：放弃我们的感情，跟她开始新的恋情。然后我们分手了。”

我此刻尽量平静简短地叙述那段往事，你静静地听着，只提议去车里或者到咱们常去的咖啡厅。我说想在这个安静的角落，跟你说完我心里的话。天并不冷。月亮遮掩在云里，你说好像要下雪了。但那并不重要。

“虽然，我一度发誓，在我的世界里，永远没有齐慕暄这个人的任何痕迹！对他，我除了鄙视，就是可怜！”你看我一眼，面无表情继续听下去。

“可是当那张结婚请帖出现在我眼前，还是刺痛了我。我祝福那个女人，提醒她，她三十五万买来的爱情，需要不断用钱来好好保养，不然，一旦有人出四十万，她就惨了！你这么看我，是觉得我坏吗？”

你摇摇头：“没有，我是想，你怎么没扇她耳光，或者揪她头发，拿牙齿咬她，这不是女人擅长的吗？”你又满怀嘲讽地看我。当然，我知道，这才是那个你，那个平日在我面前的真实的你！

“哼，你瞎说！后来她走了，留我一个人的时候，我心里只剩下虚空和伤心，像丧家犬一样缩在窝里，直到晚上你来，”这时，你抬头眼睛扫过我的脸，说：“我也是他妈倒霉不看日子哈，在这个时候撞在你枪口上！你是把所有子弹都射到我身上了吧？”

“对不起！陆凯，我没有想这样。一开始看见你，我特别感激，因为，终于你来，救世主一样，可以扫灭这满心阴霾，可以拯救这个颓丧不堪的我！可是后来，你无意中提起我过去，说我对过去念念不忘，是一种愚蠢的内耗，我知道是对的，但仍然崩溃地爆发了！”

“我知道，”你眉心又一次拧起来，我知道你一定想起来我那时说的话。

"我，我说你啥都不懂，整天就知道油腔滑调玩乐，不像个成熟男人！让我看不起！是我不对，我不是有心的！可是却伤害了你！你对我那么好，一直那么好，我怎么能，怎么能那样对你！你，恨我吧！陆凯，对不起！"

我回忆之下，感到无法挽回的痛悔，不由又低头留起泪来。

你轻轻叹了口气，手托起我的脸，看着我眼睛，轻声说:”别哭了，我看不得女孩流泪，你听，我的心是不是碎了？”你说着，将我揽进怀里，我耳朵贴着你的胸口，我听见那儿强健有力的脉动！

”我没有生气，别难过了。”你理理我的头发。温柔地说。

”你生气了！从那天起，你就再也不来找我，微信你也不理，电话也不接，要不是今天，我拜托小林请你来这，你，你是打算永远都不会见我的吗？”

”不是的，我没来，没回复你，是……”你迟疑着不说下去。

”是什么？只因为那晚我骂过你，你就再也不想见我，让我从你的世界里消失吗？”

”没有。”

”那是还有别的缘故吗？我……”我突然心中一阵寒凉，立刻想到，也许你已经有了心上人，而她不是我！那么——我退后了几步，深深吸着气。

你走上前来，一脸严肃对着我，说:”我不见你，不是不想见你，是不敢见你！”你咬了咬唇，似乎这些话，是你不想说出来的，但是，又不得不说。

”我对你怎样，你应该明白。自从我们认识，哪一天我没有制造借口见你？哪个歇班日，我不是陪你度过？你想吃的，我半夜睡着了也会跑出去给你买，你的生日，为那个你喜欢的手链，我跑遍了这个城市，为你，对，我愿意做任何事……是的，我不是无缘无故对你好的，我也蓄谋已久要对你好，原因只有一个，你知道吗？就是:我要你爱我！我知道你的过去，我想，我只要踏踏实实对你好，踏踏实实让你每天都感觉欠着我的情意，那么，你终有一天会被感动，终有一天会亲口告诉我，你爱我！可是，”

你低下头，声音涩涩地继续道:”可是，你的心里只有过去，你从没有忘掉那个齐慕暄！从那天你的反应，我看明白了，我在你心里，从来连个备胎都不算，你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心，从来没在意过我的情！所以，我不敢再找你，不敢再见你！因为，那不过只会验证我的失败，我……”

是这样吗？我心里却慢慢轻松起来，我紧紧握住你的手。

”陆凯，我是愚蠢的，可你却是笨的。你并没有了解我，你没有看见我的心，却随意杜撰了我的心意！弄错了！都是不对的！”

你惊讶地看着我，又似乎有些许喜悦在眉角，但很快，你又摇摇头，说：“算了，你不过是因为刚刚失去，知道那个齐慕暄不可能了，内心虚空难过而临时需要一个人陪伴而已。我不要乘人之危，更不做替代品！好，天色不早，我送你回去。”

我站着没动，仍想向你解释：”陆凯，我不是你说的那样，我……‘’

你拉我快步走，然后坐进车里去，面无表情把车掉头回去。我看着你的脸 ，试图说什么，但又疲惫乏力，不知怎么说。那么，就这样走吧，不必着急解释吧！在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方向：从此以后，让我来证明自己，证明我是爱陆凯的。

下车的时候，我对着玻璃里面的你，清晰地说：“陆凯，等我爱你！”你没有回应，也没有动，许久，才回车而去。

我在门前默默注视着你早已远去的背影，默默祝祷：陆凯，等我，一定在那个灯火阑珊处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