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七月半时见了继父,虽然憔悴,但精神尚可,后来他就去了台州医院。术后六天见到他,我还是震惊了。
原来高大的他,此刻陷在白色床单里,显得那么瘦小。一张脸像干瘪的水果,又黄又枯,没有了一点光泽,眼眶深陷,变成了两个洞,嘴微微张着,旁边的氧气瓶在不停翻滚着,才提示着这是个有生命的人。
妹妹附在他耳边说:“姐姐来看你了。”继父轻轻地“嗯”了一声,费劲地睁了下眼皮,马上又耷了下去。我的心不免一酸。
我和妹妹坐在病床边,看着营养液一滴一滴地输进去,感受到的是生命在一点一点地流失,我们相顾无言,空气无比凝重,压抑。
傍晚时,继父的精神好了些,妹妹让他側过身给他拍背,他乖乖地照做,撩起衣服,只见他已瘦骨嶙峋的。我拍了几下,他说:“轻点儿,伤口痛。”那个威严冷漠的老人此刻蜷缩着像个孩子,那么恐惧那么无助。
拍好背,漱了口,他就不停催我们去吃饭。
在病房呆了几个小时,出了住院大厅,一阵风吹来,神清气爽了些,蓝天上的缕缕白云,是我心头的丝丝愁绪,院墙边一株芍药开得正艳,却衬得我心下黯然。
妹妹说爸爸的病拖得太久,两三年前就开始了的,现在扩散了,整个胃都割了,脾也割了一部分。医生说最多活个一二年了。
几年前,继父有段时间突然瘦下来,我怕他得了糖尿病,提醒他去做了血糖,结果一切正常。他和我妈都是节约之人,即使有些东西变味了,也不舍得扔了,觉得自己身体好,吃进去没事,胃也从来没有过不舒服,于是大家便也没放在心上,谁知……
平日吃起来美味的麦虾,此刻放在嘴里,竟不知是什么味道了。妹妹说,爸爸割了整个胃,我对老妈也瞒着,只说割了一部分。老妈老了,也没什么主意,以后这照顾老爸的担子还重得很哪。我跟老妈说了,要照顾老爸,总得先叫哥哥姐姐,还轮不到你……
我原来想好的那些理直气壮的措词,此时一句都说不出了,只是呐呐地说了句:“主要以前老妈有些话说得太伤我的心了,我心里有气……”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计较什么陈年旧事呢?
入夜,我叫老妈和妹妹回去,我和外甥女(外甥女正好下午赶过来)一起陪护。我和外甥女分工,我前半夜睡,她后半夜睡。继父说,你们分工好,不要到时没有人陪我了。看到曾经那么犟,那么凌厉和冷漠的继父,此时却那么需要我们,离不开我们,我心里不由五味杂陈。
我躺在陪护床上,思绪万千,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我想到一个新生命来临时,大家都是欢天喜地的,做母亲的见到孩子一天天成长,再怎么苦怎么累都是甜的,因为未来的每一天都充满了希望。而垂暮之人,生命在不停地萎顿下去,看不到希望,不知哪一天就面临生离死别,心情随着病情跌宕起伏。在生死面前,一切大事都成了小事。
我又想到继父,我跟他没有血缘关系,因为我妈才把我们联系在一起,其中的纠结缠绕又如何用对错去评判呢?每个人身上的担子都是不一样的,我不必苛求他,而且在此时,这种评判也没有意义,我说我们之间没有爱,可当他好时我会心下放松,当他不好时,我也会感到难过,悲伤,甚至疼痛。
我不是圣人,做不到衣不解带一直陪护他,但我放下了心结,放下了恩怨,愿意多陪陪他,愿意在他不多的年月里,尽量给予他安慰和温暖。
我终于放下了心结
网友评论
为此,命运如此坎坷的君姐必定比常人多付出一些,也终将会得到更多一些。生命有轮回一说,正所谓老小孩,当我们老了、无助了,我们也会回到婴儿时代,需要子女的照顾,就像我们从前照顾他们那样。
汪国真诗人写过一本书——《人生不较真》,姐姐做到了,为你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