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与狗
申城上世纪七十年代末进入老年化城市，据今已有40年了，据预测到2040年，申城老年人口占比将达40％。都说老有所乐，大妈们喜欢跳广场舞，红遍全球；大爷们三三两两健身走，高谈阔论天下形势，不善言辞的老人们有养狗的，有打太极拳的，据说申城养的宠物狗就有60万条。
晨曦微露，窗外树枝上的鸟儿折腾着欢叫着，它们开始了一天的觅食。
小狗黑仔从狗窝里出来舒展身体：头部随前爪前倾，肥臀高高撅起，随后反方向再来一次。黑仔来到李老头的床前，站起身用前爪在他的胳膊上抓挠着，仿佛在说：起床了，带小爷去遛弯。
李老头不情不愿的从床上爬起来，给黑仔套上胸背带，开了房门，黑仔一溜小跑窜到公房的大门前，用爪扑着铁门，回头冲着李老头狂吠：快点，别磨磨蹭蹭，小爷憋了一晚上的屎尿，需到外面的世界去释放。
李老头打开了公房大门电子门锁：＂就在门口玩玩，别跑远了，老子洗漱完毕带你去绿地。＂黑仔头也不回，奔到道路边的路牙子上，翘起后腿撤了泡尿，见前面地面上有几只鸟在觅食，欢快的追了过去。
李老头将铁门开直，用栏杆护手上的绳子扣住铁门的拉手，给小狗留着门。
李老头正在漱口刷牙，只听外面一个女人的尖叫声：＂这是谁家的狗，怎么追着我家的狗不放！＂
老李赶紧用毛巾擦拭一下嘴，拿了遛狗绳出了大门，只见不远处一条泰迪围着女主人在拚命地转，黑仔不依不饶的追着泰迪，女人在高声的呵斥着：＂滚开，别过来。＂
＂站住，别动。＂李老头大喊一声，黑仔乖乖地原地站着不动，任凭李老头将绳子扣在它的胸背带上。
＂它们在玩呢，你家这狗是母的吧？＂李老头带着歉意说。
女人抱起泰迪，一边走一边悻悻然地说：＂你家的狗太野蛮了，缺少调教。＂
＂这是动物天性使然。＂李老头无可奈何的说。
黑仔是一条可爱的黑白二色柯基，今年两岁了，根据生物学的依据，相当于人类二十三四岁，对异性有强烈的生理欲望，李老头意识到今后不能再自由放飞了，得用绳子拴住它一起行动，有时间去宠物店挂个号，看看有这方面需要的狗主可以免费提供种源。
已是中秋时节，沿途居民小区种植的桂花树散发出淡淡的沁人心脾的芳香，李老头牵着黑仔，慢慢悠悠地沿着林荫道朝完全开放式绿地走去。
城市建设朝着人性化的方向发展，大块绿地被开发出来，退休后的大妈、老伯在绿地广场打拳，做操延年益寿。每天李老头来到绿地广场都比较早，这里有大片的草地和浓郁的树林，稀稀拉拉没几个人，老李放开黑仔，任它在灌木丛中、草地上恣意的飞奔，看着短腿的黑仔在草丛里一起一伏欢快的来回穿梭，老李呵呵的笑着，仿佛看到自己年轻时候的身影。
＂老李，遛狗呢。＂
李老头回过头一看，见是隔壁小区的老张，手里拿着一只大的布袋，脚步匆匆。
＂老张，去哪？＂
＂新鲜超市今开市还投放国家储备肉，我得早点去排队买些五花肉与排骨。你也去买点吧，小狗喜欢吃的。＂
＂谢谢，你慢点走。＂
李老头知道这段时间市场上猪肉涨价很离谱，据说是非洲猪瘟病造成的，猪肉每斤涨了二十元不止，相当于肉价翻了一倍，怪不得喜欢吃肉的老张行色匆匆。李老头今天会很忙，遛狗收拾完了黑仔的粪便，9点要去街道办为黑仔半打一年一次的预防针。看见有人来遛狗了，李老头赶忙为黑仔扣上绳子，黑仔很不乐意，一个劲地用四肢刨着地面想前往与之会合玩耍，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死老头，一点都不善解狗意，放开我，让我去玩！李老头对着黑仔说：＂你已经到点了，回去吃饭。＂随后也不管它愿意不愿意，拉着黑仔离开了绿地。
到了家，李老头用湿抹布擦拭了黑仔的四只爪子，脱下胸背带，黑仔屁颠屁颠的跟着李老头，老李剥了个水煮蛋自己吃了蛋白，蛋黄加一块牛肉干掰开揉碎与铁皮碗中的狗粮混合在一起对着黑仔说：＂全吃了，不准剩余。＂
说起李老头养狗确也是一桩趣亊。年轻时老李养过鸟、龟、观赏鱼及各种花草，就是对养狗不感冒。有时在路上看到他人遛狗且狗随地大小便还会抢白人家几句。女儿出国后老婆也去了国外与女儿生活在一起，她们动员他出去，但李老头倔，说我在国内帮你们看着家，万一你们在国外有个风吹草动，好歹在国内有个家，就像农民工进城打工如果混不下去了，回老家有土地饿不死。这样，李老头一个人过了三年，想睡就睡想吃就吃，偶尔与朋友们到江浙一带潇洒游玩还时不时地聚会喝个小酒，日子过得舒坦不说，关键是没人管他。女儿了解到老爸作息制度不规整，担心长此以往身体肯定会出问题，好在每年老李生日这一天都会收到老婆女儿寄给他的礼物，无非是国外流行的外套，吃食。这天，老李除了收到这些礼物外，还收到了国内的一个顺丰快递，大大的二个硬纸盒子，其中一只盒子四面有孔，送快递的请他打开当面签收。李老头打开纸盒里面是一只铁丝狗笼，一条黑不溜秋的小狗龟缩在笼子的一角，可怜兮兮的眼神望着老李，另一只盒子中都是狗的吃食和用品，有羊奶、肉干、幼犬狗粮；有盛水盛粮的容器，老李头看了看收到的这些东西有点哭笑不得，没办法先收下吧。
女儿在发给他的微信上说：老爸，我知道你不喜欢养狗，但我妈和我在国外，你一个人有点孤单，先养一段时间试试，实在不喜欢的话可以送人，你可以在百度上搜索养狗的方法，祝你生日快乐。
李老头觉得闲着也是闲着，现在城市中养狗的人是越来越多，有孤寡老人为了摆脱寂寞养狗的，有孩子成家在外买狗陪伴父母亲的，不如就尝试喂养吧。李老头给小不点起名＂黑仔＂，小狗食欲大长得很快，且通人性，李老头训练它定点大小便，定时开饭，三个月的时间黑仔从来时的三斤左右长到了十二三斤，黑背白胸，煞是精神。
这天，李老头第一次带黑仔出了家门去街道办打芯片办狗证。三个月大的黑仔很兴奋，虽有绳子牵着，但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沿途在路沿上、草丛里、电线杆旁撒尿，一路追逐蝴蝶麻雀，玩得不亦乐乎，从这以后，黑仔再也没有在家撒尿撒屎，早晚二次的遛狗成了李老头的必备功课。
一转眼，二年过去了，黑仔已成长为一条二十五六斤的成年公狗。走路摇摆着肥臀，奔跑起来一溜风，吠声洪亮，三角形的脸，黑眼黑鼻黑脸，二眼至鼻之间一条拇指宽的白线，一双竖起有力的耳朵，黑白二色皮毛紧密有光泽，李老头看电脑听音乐时，黑仔喜欢跳到他身上躺在他翘起的二郎腿上用舌头舔他的手和脚，或者干脆睡在他的脚边。李老头不自不觉就与黑仔成为了好朋友，一同散步，一同玩耍。
李老头带着黑仔打完预防针，付了每年必交的狗证费，慢慢悠悠地来到了新鲜超市。只见超市门眉上高高挂着红幅标语：国家定点储备肉投放点。超市门口人头攒动，老头大妈拚着命往里挤，一营业员高声喊着：＂别挤，別挤，今天卖完明天还有。＂李老头看到这情景，摇了摇头，想前段时间开市客开张也是人人勇往直前，怕便宜好货都被他人买走，还好，家中冰箱内贮存有猪肉牛肉，过几天再来看看吧。正想回家，忽然有人叫他：＂老李，前几次电话约你出外旅游，你都找各种理由推脱了，就是身边这条狗把你拴住了？＂
＂老王，买了这么多肉？＂李老头答非所问。
老王将一马夹袋肉放在一旁电动自行车的兜里，笑呵呵地说：＂老婆埋怨说原先都是大碗的红烧肉，现不是肉片就是肉丝，你出外旅游花钱从不计较。这不，听到消息特意赶来多买点。＂
＂你老婆说的对，少出去一次，肉价再贵也可以买很多。＂
＂不开玩笑了，主要是一下子涨的太多，不习惯，又不缺这几个钱。下个星期几个老朋友约好了去农家乐玩，他们都提起你当初一起出去玩时的情景，觉得你肚里货多，有趣，一起去吧。＂
＂再说吧，我走不开。＂
＂将黑仔寄放宠物店，三四天时间。＂
＂不行，记得去年与你们一起出去，黑仔寄放宠物店就二天，去领它时浑身散发着臭气，过了不久还引发了皮肤过敏症，直到现在，黑仔看到这个宠物店还瑟瑟发抖。＂
＂老李，你这是何苦呢？被条狗套牢了。＂说完，老王骑上电动车走了。
李老头牵着黑仔朝回家的方向走去，路上他在想，难道我就与黑仔这么一直过下去吗？看起来得与养狗的老年人攀谈攀谈，看看他们是怎么与狗一起生活的，明天就行动。
养狗琐事(老李采访所录)
老石，退休后东家长西家短喜欢䂃舌头，他女儿要成婚了，见老爸闲的慌，就从朋友处弄了一条咖啡色的泰迪让他养着，怪了，自从老石有了格格(老石为爱犬起的名字)后，心情大变，每天早晚见他在小区绿化地抱着格格兜来转去，从不放它下地走路，人见奇怪，问他为何不让它自己走动？石说：＂这叫寄生犬，得人抱着。＂女儿出嫁后，每到女儿下班时间，老石怀抱着格格在女儿上班的公司大门口不远处等着女儿下班，待见了女儿身影后就不声不响的走了。后据邻居说，老石这一辈子没有生育过。
老殷，儿子老婆去了日本，自己退休后无所事事，一天两场麻将，后儿子给他带回了一条北海道犬，起名贝贝，人见人爱，老殷爱不释手，走到哪里带到哪里，从此以后再也不碰麻将，麻友们戏称他重犬轻友。
小区高楼14层有一户张姓人家，女主人不知从何处捡来一条中华田园犬，长大后主人从不遛狗，不知从何开始，这条田圆犬学会了自己乘电梯上下，主人一开门自己就跑到电梯口等着从上面下来的电梯，进轿厢第一桩事后脚一翘拉尿，特别是炎热的夏天轿厢中弥漫着一股尿骚臭，有居民反映到居委会，居委干部上门要求张姓人家加强对狗的管理，无效。忍无可忍的小区居民用电脑打印数张标语：XX楼室，养而不教典范！张帖在大楼大门进口处、轿厢内。数天后，见张姓家主人牵狗散步。
⋯
李老头若有所思：养狗的人处境各有不同，但有一共性，狗太TM会拍马屁了，一旦拥有别无他求，有什么比狗对主人更为忠诚贴心的呢，瞧瞧它摇头摆臀围着你，随你到处走动。当你孤独时，它会默默的偎依在你的身旁，这于老人是一种致命的诱惑，随遇而安吧。李老头知道，他已无药可治。
2019.10.23于家中
2019.12.19修改
袁志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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