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月父母告诉我老家拆迁了。没有欢喜,小城市拆迁不会给我暴富的机会;没有伤感,我已经离开那里太久了。大概经常搬家的人都会有这种感觉吧,故乡像夏天夜晚藏在梧桐花香里的老故事。
我一直很迟钝,也许一直在为未来担忧的人对现在丢失的东西都很迟钝吧,直到和父母说起来今年拜年的事情,父亲一愣:“今年我们不拜年了,七零八落的,怎么拜。”
还是飘散了啊,村庄。
城市轻松踏碎了村庄,人们像是巢穴被毁的蚂蚁,带着微薄的赔偿四处逃散,村庄的地标消失了。一年或者两年新的楼房建起,农村人纷纷回来,住进了“撒泡尿都要花钱”的楼房。土地不会再哺育离开它的村庄。自愿或是被迫,失去生活来源的村庄和它的主人都要逐渐融入城市。
村庄也不是第一次搬迁了。村庄的原址,还在水库下淹着,据说有时还能看到那时村庄的一些墙壁。我没有去看过,只是觉得有趣,鱼儿置身这些巨大的人类巢穴中会不会像人类参观名胜古迹那样兴致勃勃。那一次搬迁后建成的水库带给全市大部分地区干净的水源,相应的一个谱系清楚的家族也受到了一次大冲击。这些我的都没经历过,对我来说也只是个故事罢了。
我经历过的是什么呢,我大部分都忘了。
老家院里那棵柿子树大概是最清晰的了吧,父亲随手捡来的小树苗在院子里扎了根。它长得比我快,我还懵懂时,它就已经每年结很多柿子了。那时我特讨厌柿子,没来由的讨厌那种软软的甜味,所以对它记得很清楚。搬家很久后,老家房子建南屋,把它移植到那时的住址。它萎靡不振好多年,一枚柿子也不结。后来那里拆迁,它貌似卖了个好价钱。我发现很多事情的归宿都往往是卖了个好价钱,柿子树啊,青春啊,梦想啊……等等这样那样的。
还有那个土炕,我还在老家住的时候,总是费很大劲才能爬上去。现在我回去,轻轻把手搭在炕沿上,它是如此矮小,当初竟然还欺负一个比它还矮的小孩。还有一些早就消失的东西和地方,全是螃蟹和泥鳅的水沟,我那时候常常抓很多来养(实在抱歉,那时候我不知道开水不能养鱼)。
还有麦田,现在已经不再长一茬一茬的小麦,很多工厂在那里不分节气的地制造着些什么。也许工厂刚建成时,还有几棵小麦探头探脑地长出来,它们是上次收割遗漏的麦粒,在证明着这里曾是喂养几代人的庄稼地,没有人来打理,更没人来收割它,就那样农田的痕迹消失了。
还有果园,大概种了些梨,苹果,草莓啥的。后来它们的主人都领到了一点赔偿款,坊间传着愤愤不平的流言,就像“房地产商和政府赚了个盆满钵溢,农民却面临着没有生活来源和养老保障。”等等。
记忆常常欺骗我,我不确定那些记忆是否真实存在过还是听别人说而产生的臆想。该走的都会走,我留不住,连记忆都会支离破碎,难受也没用。村庄没了,就好像丢了几本日记,好像丢了什么,却不知道丢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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