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避免。”
“妈妈，那我们去吃吧。”
我带着母亲，经过半个城市，来到虽然远但我常来的一家日料自助餐厅。
这间餐厅本身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这里是我跟小桀初次见面的地方。
小桀，是在阿娇出现之前，我在自助餐厅认识的一个小姑娘。那时候她在自助餐厅里兼职，贫苦出身，保持着难得的志气，出来城市谋活路。在别的地方也做着好几份小工作，大抵是出力的活儿。说着家里父亲一把年纪还照看着几亩农田，出来是不想迫不得已的事情。一来二去我们熟悉之后，觉得她挺可怜的，就把她带回了宠物医院，做了我的小助手。我看着她，就像看着小时候的我。天真烂漫，对这个世界抱有无限的幻想。她经常问我一些青春期懵懂的情绪。她说，叔叔，爱一个人，是不是应该对他奋不顾身地付出啊。她看着我，露出女孩子特有的羞涩神情来。我笑她不懂爱，生活又岂是这么容易就妥协的。
她可能恋爱了，在人生最美好的年纪。有时候我也会被她那种处于幸福之中外放出来的光芒所感染，忘了自己曾经被拆散的爱情，想过自己往生送走了的人可能已经足够，不妨可以歇下来，这世界也不是真正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突然有一天，小桀哭着回来找我，她要辞去宠物医院的工作。她说，她熬不下去了。她父亲摔倒在农田，这一摔就是血栓梗塞，中风了，要一笔医药费。迫不得已之下她听了别人说的贷款，当初抵押的裸露视频，不小心流出去了，她在这里待不下去了。她要回老家，去看看父母。我没有说什么，活着本来就是种勇气。我对这个世界真的失望了，我知道一切不堪藏在黑暗之中，你不去看，不代表它不会来，终究不能避免。我想起自己，就不想让这么多美好的人因为世界的规则而被破坏。于是，我对她说：“小桀，明天来我家那边吃顿饭再走吧。我送送你。”这时候的她还不知道我对她的善意。
那天她来到我住的那里，这个小院子往生过不少的人，留下了太多的功德，在这样的地方去往完全美好的极乐世界，是个愉快的体验。
我给她做了一顿饭，在她哭泣中，我给她递过去一杯装着氰化钠的白酒，那是她第一次喝酒，也是最后一次。她咳着咳着，就倒在了桌面上。氰化钠的效果还是如此明显，我不喜欢我度的人带着痛苦往生。我轻轻扶起她，小刀早已准备好，看着血一点一点灌溉着院中李树，我笑了，人间痛苦，往生极乐，这是她最好的归宿。我不想她在未来的日子里被越来越多的人渣破坏掉，这是我的命，自入地狱，送人往生。
一刀一刀，不能过厚，也不能过薄，每一刀都应该是恰到好处，这是对往生之人最大的尊重。
看着均匀的肉片一堆一堆地在锅里煮着，逐渐浮起来，又逐渐糜烂，人生也是这样的，待在这个世界越久，灵魂越溃败。
把小桀的仪式彻底完成后，把它埋在院子中的树底下，一切结束了。
“哎哎哎，发什么呆呢，”我被母亲的话惊醒，我才想起现在是在餐厅。“你手机响了你没听到吗？”母亲提醒我，我拿起手机一看，是诊所。
“杜医生，你还记得小桀吗？之前小桀不是辞职说回家去了吗？今天警察过来调查情况，说怀疑她失踪了。问了我好久，他们走了之后我才想起来她走之前，有次我看到她偷偷放了封信在你抽屉。那杜医生要不你也想想，星期一警察还会来，到时候你给他们说说。”
听到这话，我心里猛地一震，耳畔响起小桀那句，“杜医生，我在你抽屉给你放了个惊喜，你要记得回去看呀！”而此刻，电话那头是阿敏喋喋不休的声音，“小桀好可怜啊，怎么就失踪了呢？该不会出事了吧？多好的一个姑娘啊。”
在这噪音的干扰下，我的太阳穴忽然有些疼痛了起来。我连出声打断了阿敏，“我回去看看，仔细找找，你说的信，我隐约有点儿印象。小桀不会有事的，放心吧。”不待对方继续发声，有些心烦的我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母亲见我接过电话之后面色有异，几次想张口问我，又紧张地收了回去。
我本想安慰母亲几句，转念一想，说道，“诊所之前兼职的小姑娘失踪了，警察过来做调查。说有些事情可能需要我配合，待会儿我吃完饭先送你回家，然后我回趟诊所。”
“我一直活在似曾相似的情景中”
送母亲到家后，母亲却执着地不肯先上楼，一定要看着我开车出去才离开。她的眼神里满是忧虑，却未多说，这神情，像极了一个称职的母亲。
虽然天色很晚了，但是街道上依然车来车往，脑子里不断回想着阿敏电话里和我说警察找上门的事。“自己还遗漏了什么吗？信？之前为什么没有去看这封信？”我忍不住喃喃自语。
街道上呼啸而过的车声让我头疼不已，真是不知道这个丑陋的现实社会有什么是美好的，我看着昏暗泛黄的路灯摇摇头，转身走进了旁边的小巷，远离了主路上的嘈杂。我加快了步伐朝医院走去，星期一警察还会来，信还留在医院，得知道小桀信里说了什么。
刚走到诊所门口，突然看见了抱着腿坐在路灯下的小男孩，我一阵惊诧，想绕开他尽快往诊所走，可双脚又不听使唤的向他走了过去。“怎么了？怎么这么晚了你还在这里坐着不回家？”小男孩看见是我，带着哭腔的说道：“医生叔叔，爸爸妈妈在家里吵架，还摔东西，我害怕，不敢呆在家里。”看着小男孩泪汪汪的眼睛，忽然想到了我小时候看到爸妈吵架也害怕跑出家的情景，心里顿时一软，便带着小男孩回了诊所。
到了诊所，我便开始翻找小桀留下的信，可是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就在我困惑的时候，小男孩跑着过来：“医生叔叔，医生叔叔，你是不是在找这个？”他胖胖的小手里，赫然拿着信封！
我来不及追问信从哪儿来，便急忙抽走小男孩手里的信封。小男孩在我身边一直嚷嚷着：“叔叔，叔叔，里面是什么呀？”我撕开信封，看见小桀那娇弱的字体，小桀在信里一直都在说对我的感谢，谢谢能认识我，谢谢我的关心和照顾。虽然她家里很贫困，可她相信，来到城市可以努力改变自己，可以帮助家里，却没想到自己却爱上了一个人渣男朋友。原本她在城里打工也有了一定积蓄，没想到他爱上的人却挥霍完了她所有辛劳积攒下来的每一分钱，还肆意践踏她向往的美好爱情。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父亲的病倒，让噩耗接踵而至，没有办法的小桀只能进行了裸贷交易，却不料裸贷交易的图片遭到了曝光。
她不停地说，是我在她最绝望的时候一直在照顾她，让她想起了曾经家人的温暖。可是，视频的曝光让她也没有了脸面在城市里继续留下去，她选择离开这个让她伤心的地方，回到家，去寻找她曾经的温暖。她还认真地给我做了保证，自己可以不断强大，这样下次见面的时候，她可以成为我的依靠。因为，在她心里，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
看完小桀留下的信，我内心翻起了层层的波澜。我一直以为小桀只是一个渴望我照顾的小姑娘，也一直以为这封信里，最多也就感谢我而已。想不到，她还想着，要来保护我。
小桀，多美好的女孩儿啊。我的脑海里忽然闪现出我们曾经相处的一幕幕，她满脸笑容地去照顾每一条受伤的小狗，还总是乐呵呵地接下每一项工作，百分百卖力地做完。画面又是一闪，她哭诉男朋友赌光了积蓄，还满不在乎想让她去接客多赚钱时悲痛的表情，眼里夹杂的痛苦，哭到发抖的肩膀。
“她哭红了眼睛的样子，是不是和我哭红了眼一样？”小男孩摇着我的手臂，抬头问我。见我没有反应，小男孩又接着问，“那个样子，是不是也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哦，还有，你们大人失恋的时候，是不是都一样心痛？被所谓的爱人深深伤了心，是不是啊？”小男孩说完这句话，依然仰着那张稚气未脱的小脸，可眼睛里的冷酷，像极了曾经的他，也像极了我的父亲。
我看着小男孩，任由他的提问像一把刀一样刺向了我的心脏，却不发一言。
回想起自己曾经也感受过小桀这样深入骨髓痛到不能生存的悲怆，我无比庆幸也无比羡慕，小桀终于去到一个没有痛苦和肮脏交易的世界。我忽然间感到了一阵温暖，为自己，也为小桀，我把视我为亲人的姑娘送到了一个幸福的地方，她在那儿永远开心，万毒不侵。
忽然，我的脸上感受到一阵柔软的触意，低头一看，才发现是小男孩在擦拭我不知何时流出的泪水，“叔叔，你怎么好好地哭了？小姐姐在那儿一定会很开心的。你不要哭了。”我伸手拭去了自己的泪水，看着小男孩说，“这是叔叔开心的眼泪。”
我收好小桀留下的信，才发现时候不早了，带着小男孩离开了诊所。走出诊所时，小男孩的眼睛亦带着欢笑，也许他也感觉到了我内心的温暖吧。
星期一一早，警察果然如约而至。在对小桀之前的事情一阵盘问后，我拿出了小桀留下的信。看过信后，警察再没过问太多，便带着信离开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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