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商

一风吹过，吹跑了万千飘絮，摆动了一方思绪。留不住，躲不了的债，唯你难放。

那年夏日，你摇头晃脑随意地诵读着诗句，背影寥寥傲然，语气跋扈决绝，以为跟你一起的日子就这么随着夏雨冬雪一样绵绵不绝，却忘了你心系沙场，千骑扬尘，终还是没有留住。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秋收冬…cá…zàng”李敖血左右措辞想不出究竟念哪个音才能把“藏”字念对，却偏偏还是把cáng念成了zàng。

砰的一声挨了卷书的敲打“诶哟，你干什么打我？”满眼的生气，盯着从背后走来的叶问水。

明明跟自己差不多的年纪，眉眼清俊，招人喜欢的风度翩翩语气温柔，放着别的职位不当，偏当了自己的师长，一板一眼教着诗句，不予变通，还严令苛刻，怎么就这么想不开的脑筋。

“呆子，说了多少遍了，是秋收冬藏cáng，藏就是收藏起来的意思。”叶问水撤开衣袖，把书卷放平在李敖血的桌上，藏不住笑意的眼眸扫过李敖血倔气的脸庞，心里化成一汪清泉，全是温柔水。

“诶，都说了我不喜欢念书，我喜欢学打仗！”李敖血小心的顶了一嘴，不甘的看着叶问水。

“你连尽诛宵小，天策义都不明白，怎么打仗？嗯？”柔情浓浓，怎么也化不开。

“你知道的，你来教我！”李敖血喊向远走的叶问水急急问道。

“不教～”叶问水笑着收起了桌上的书，看了一眼负气离去的李敖血，凉了半转眸光。

光影交错，几年载过，夏雨轰然，冬雪飘零，你还是站在了心口那段离我远去的门廊。

“你确定要参军？”一句话缓不过来，疼在嗓颈迟迟不见好转。

“嗯！”李敖血一脸坚决，不带半分迟疑。

“你要知道，出了这藏剑山庄，我便再护不得你。”叶问水叹口气，几次抬起的手终还是落在腿上，指尖寒凉。

“那时便换我来护着你！”骄傲果断的语气侃侃而来，满腔热血的李敖血已看不清面前一向柔情儒雅的叶问水，早白了脸，暗了眼。

苦当师长一职多年只为护你周全，终还是留不住你远去的心。

一去多年，一语难忘，一枕无眠。

烈马嘶鸣，刀剑相向，沙场浴血不求你赢遍四方，但盼你安然归来。

府外响起锣鼓喧天的鞭炮声，良辰吉日的天阴沉难捱，叶问水端着茶杯的手控制不住的微抖，心沉到杯底摸不透的慌。

窗外递送而来的声音“良辰已到，新娘上轿”，身上的喜服绚丽孤傲，发髻英气内敛，脸上的清冷漠然却怎么也不配那轿上的伊人。

“二少，二少，京城传来的消息说，天策左翼军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杯盏落地，心碎了一地。

“你说什么？”叶问水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满目凄然，不顾暴雨轰鸣夺门而出。

身后管家的声音“少爷少爷，你去哪啊！这喜服还没换呢！”早湮没在一片喧嚣的寂静里。

东南西北，你亡在何处。

寒来暑往，你亡在何时。

秋收冬藏，谁与你共亡。

黄泉路上，能否让我相陪，只想守你寒生不再孤寂。

可否，能否，愿否。

邀我同亡。

“爷爷，这里有个人！”女童的声音响在一片黑暗中。遥远的村庄里，炊烟袅袅，溪水送来一具陌生的躯体。

“问，问水…等我…”气息奄奄，眸光黯然。

“好多血…爷爷这个人头上流了好多血。”女童的惊叫唤来村民的注意，将被血掩盖了模样的人抬了进去治疗。

相思已露结成霜

遥想君已着寒裳

东都千骑赴沙场

诛宵小或率兵归王

“小友，今晚安东会战的地址是在前面么？”叶问水一身青色素衣，宛起半分笑，一枚寒玉在腰间垂垂摇摆。

“是啊，出了城门再走三十里就是了。”少女看着清秀俊然的人，红了耳廓笑着回答。

“谢谢。”叶问水远去的步伐不急不缓，敛下笑意的脸，悲凉戚戚，一汪清泉的眼，早涸成尘土，不见温柔。

“不客气”少女再看了一眼叶问水转身离去。

呵，呆子，我终于来看你了。

我终于来看你了。

我终于来看。

早已看不到的你了。

“傻大个傻大个，刚刚我遇到一个人，好像是你们京城的耶。”少女看着蹲在水边的人，还是当时救起时的面容，只不过老了几许，一双眼眸也早灭了光。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李敖血默默的背着，断断续续。

“走啦，傻大个，回去吃饭了。”少女挽着李敖血的胳膊往回走。

“好…”李敖血缓缓应着。

一时难忘，一世难放。前世欠的债，余生一一偿还。

留不住，躲不了的债。

放你难，难放你。

唯你难放。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zàng。问水，是藏cáng还是藏zàng？”李敖血迟迟的念着，痴痴的念着…

你我的感情，究竟是收藏了，还是埋葬了？…

我归君未归，我留君未留。

念君迟迟归，痴痴君已亡。

君亡，我难忘。

君亡，愿同亡。

                                                            —梓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