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大学那年,妈妈一下子失去生活重心,患了抑郁症。整夜失眠,双眼圆睁,状态游离不知道做什么,也不想和别人说话,听不见别人说什么,根本无法正常交流。”
“后来严重到需要依靠药物维持,爸爸陪她,好朋友一直拉着她说话,不分昼夜的聊天,这才渐渐好转。我于是才明白,所有的抑郁症患者都需要说话,需要交流,需要打破自己。要找个你能听得进他说话的人,慢慢交流就好了。”
说到这些的时候,我们在讨论我住院的表妹。她十三岁,同我当年自杀是一样的年纪。
我没有感同身受,人与人之间的境遇究竟不同。造成这样的局面,一大部分是原生家庭,其实对于彼时来说,学业不算繁重,压力有,但对于往后的人生,简直微乎其微。
在发病早期,小姨描述说:“她总是莫名其妙就笑,然后自说自话。情绪激烈,不是大笑就是大哭,走路容易绊倒。”我听到这些的时候,在地铁上,信号不好我挂掉了小姨的电话。发微信给她,她回给我大段大段的语音,我逐句听下去,在地铁上泪流满面。我能够明白和想象一个母亲的焦虑和绝望。老师一再叮嘱这样的孩子按照学校规定不能上学,家长一定要时刻看护好她,否则校方将会以身体原因要求她退学。
我能说什么呢,我年少时自杀是在暑假。住院一周出院,除了同小区的所谓熟人,还有爸爸妈妈的同事,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开学了我照样去上学,老师恩慈,同学友爱。可是我怕回家,怕出门,怕在马路上遇见熟人,怕他们对足我指指点点,仿佛我是一个怪物,一经失足永世不得翻身。
这也怕是我对于人群焦虑和恐惧的根源所在。尽管我努力像个正常完好的孩子一样,还去参加妈妈单位的节日庆典,跳过一支名为《大中国》的舞蹈,穿中国红的舞蹈服,扎羊角辫,化美好妆容。可是在台上时,我的眼睛在脚下,我愿自己的双目盲掉,不去看在台下围观的人群。
此后已经过去有十年,十年间我试图逃离和摆脱所有熟悉的人事。但是我仍然记得老师来看我,同我聊天,告诉我当时他从厨房里出来端着一只碗,听及此瞬时就碎落于地。他送我圣诞贺卡,带给我异地的美好食物,写整本的笔记给我。我转学前,我们在小区的林荫道上散步,道旁是成片的兰草香花和常年绿意青葱的枇杷树,那个我当年奉以博学慈爱以及无所不知的恩师,连关于爱情的美好和担当也告诉我。
不知道还在住院的表妹,有没有这样的幸运。有个人能为她掌灯走过这一段漫漫长夜的粗糙和坎坷。如果没有,也不打紧,一切都会好起来。小姨已经释然,同表妹说,“孩子,等你好了去上学,考多少分都不要紧,重要的是你快乐就好,健康就好。这一生,我也没有别的要求了。”所以昨日她同我打电话也说,“工作不喜欢就换一份,环境不喜欢就换一个城市,实在不行就回家,还有我们在。你再努力拼命,不快乐有什么用呢?人生最要紧的是快乐,你要求太多,也就不容易快乐。”
木心先生说艺术是光明磊落的隐私,我奉为神来之笔。因为一个创作者,最初的愿望一定是表达,表述自身,从自身隐秘种种找寻人生的智慧。这些往事和只言片语没什么道理也没什么智慧,只不过我已经不再专注旁人的言语和眼光,它们是我的一部分,已经长成为我的血肉之躯,我靠它来抵抗滔滔世流。生活,可不就是生下来,活下去,有什么是艰难的呢,又有什么是不艰难的呢?生和死一样,都需要气力和勇气。
所以,请一定尽量快乐,尽量遵从自己的心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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