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凤凰洞见,江湖有变。三世应劫,千古一叹!
眼看着凤凰振翅而起,冲入云霄,冥冥之中,似有人传来一声久远的太息。
是谁?谁在说话?呆哥只觉机灵灵打了一个冷战,举目四望,刹那间雾霾尽散,阳光灿烂,群山隐隐,白云悠悠,却又仿佛没有了动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忽见有人仰天大笑,声震环宇,浑身抖颤,狼牙棒都差点丢在地上,竟然是那老茶,一边笑一边连连大叫:
“好!好!江湖有变,俺老茶也算是应劫之人,这就去也!”
说完一声唿哨,丛林里纵出七八个大汉,跟随老茶飞身而去。
不好!调虎离山!看来这次来了不少江湖汉子,老茶和另一高手分头拖住他和农夫,其他人不知在寺里做了些什么。可等呆哥明白过来,众好汉皆已散净,急切间又来不及查看,只好先穿过栗子林,绕到圣水湖边。
到寺前一看,袭击农夫的神秘人也已经走了。只有小七靠在古松树下,摇晃着农夫的身子,嘴里叫着:
“农夫伯伯!农夫伯伯!”
呆哥见农夫牙关紧闭,印堂发青,面黄如纸,上前一探他的鼻息,把手中香瓶递给小七:
“给这老头闻闻。”
谁知小七还没把香瓶凑过去,农夫却猛地将眼一睁:
“拿开!我不用毒门的解药!”
呆哥听了,不由嘿嘿一阵冷笑:
“你这次所中蛇毒非比寻常,原是七步蛇之毒配以蜈蚣、山蝎之毒,又灌入僵蛇体内。蛇因此如冬眠一般,既没有死去,也不会醒来。这在江湖上有个名号,僵尸吻。中其毒者,七日必亡!”
农夫本已昏昏沉沉,听了这话反而如同打了鸡血,挣了两挣,梗着脖子,声嘶力竭吼道:
“我若死了,岂不正合你毒门之意,如了你毒霸沂山的愿吗?放心!我就是化为僵尸,也会成为挡在你面前那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休想跨入断桥半步!”
“毒霸沂山?哼哼,”呆哥双眼眯缝起来,射出一道寒光,如冰冷的刀锋,“看来断桥也是安心不和毒门做邻居了,那就休怪我翻脸无情!”
“和你这等毒物谈什么邻居?当初你师父孤峰散人……”
农夫说着一激动,脑袋耸拉下来,人整个儿昏了过去。
“唉,小七,你先把他送回去吧,人要是死这儿了……”呆哥本想说会脏了古寺这块圣地,转念想反正已听不见,先别恶心了自己,便凉凉地叹息一声,换了副语气:
“看大风掌门她们,有无其他解毒的法子。”
2
小七带农夫走后,呆哥一个人围寺院慢慢转了一圈,见除了被自己推倒的那株古板栗树,神殿内外都没有什么变化。佛像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法相庄严,自在安详。只有走到圣水泉边,忽然有点若有所失,却又说不清少了些什么。
只是寺内寺外,都没有看到居士。想来他一介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那些江湖人士倒不至于难为他。也许是打发了小七报信,自己见情况有变,好汉不吃眼前亏,先躲到林子里去了。
沿翠松崮上黑风口,看那遇见茶舍,竟也空无一人,不知小坊主去了哪里。
没奈何,只好回转毒门。可当他提起一口气,要使草上飞功夫,才发现内力运行出现阻碍,只得放弃轻功,按照常人的速度,快步走了回来。
刚绕过断桥村,还在东镇庙前柳堤之上,就瞥见前面山坡上,丛林中掩映着一片片嫣红。马鞍山?他不由心里一动,早上在法云寺,他轻嗅了一下香瓶,毒便解了大半,现在回想起来,那一缕清香,竟会是那杜鹃花的味道。
香狐入毒门几年,虽然很快就以香练毒,打出自己的名号,并在穆陵渡有了一方领地,总是入门太晚,资历尚欠,并没有真正引起呆哥的注意。何况她的红狐胎记生在膀子上,末免太张扬,太妖冶,太香艳,太招惹人了些,不是呆哥喜欢的那款。
毒门四姐妹,个个天生异数。每人身上都有不同的胎记,不同的花草喜好和炼毒法门。其中要以无忧九妹手腕上那一圈链子般枝叶俱全的紫菀花,那一谷幽兰和忘忧草,那一种若有若无、幽香暗渡的失心毒,最合呆哥的脾味。
只不过刚刚受了香狐的恩惠,而且自己身上的毒尚未全解,需要回去练功用内力才能排出,他难免对其独门炼制的香毒有了几分好奇,来到马鞍山下,瞭了几眼,没看到她的身影,于是收剑袖手,一步步踱上山来。
谁知刚走到山半,有缕缕清香扑鼻而来,比那瓶中之香犹要浓烈数倍。香狐低头敛眉,从花架下茅屋中走了出来。
“你又如何预知这瓶中香,可解我今日之毒?”呆哥毫不客气,开门见山。
毕竟是毒门的掌门师兄吗,大师兄,就该有个大师兄的样子。
“掌门师兄的毒不是还没全解吗,要不然怎么会安步当车,没使出踏雪无痕的无上轻功?”香狐微微一乐,笑靥如花。
喔?呆哥发现竟被她料中,禁不住抬头认真打量了香狐一眼。
可掌门师兄就是掌门师兄,这一眼中更多审视的成分,并没有流露出些许诧异之色。
香狐自是习惯了大师兄的作派,一转身,略无凝滞,行云流水般从茅屋里端了几杯酒出来。
“这是什么?”呆哥暗生警惕。
“我这杯中酒和瓶中香一个名字,叫做女儿红。”香狐态飞红晕,波光流转,“掌门师兄可热饮几杯,我有话说。”
嗯?呆哥听了,身体内部自然产生反应。倒不是因为他好酒,而是这瓶中香与他中的毒正好对症,便接过酒杯,一口一杯,一饮而尽。
顿时他腹部如同着了火一般,涌起股股热浪,齐聚丹田,忙启用导息之法,把这股热力引入七经八脉,方浓香四起。这阵香气,已不同于山坡上的花香,而是象把他推进一个香妒,烤成一只香猪。等缕缕香气渗入皮肉,继而小爬虫似的钻进骨髓深处,周身游走殆遍,只觉通体酣畅,从里到外,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
“嗯哼,想不到你这香毒另辟蹊径,以毒制毒之法也与别人不同。”呆哥点点头,只是心中的疑问并没消除,“我倒要听听你这自创的法门,怎么解了我身上的毒?”
说完,他解开扣子,挽挽袖子,在茅屋对面一块磐石上坐了下来。
3
“掌门师兄,我怎么敢呢?”香狐言笑晏晏,如临春风,扭了扭身子,转到一大棚紫藤花架下,“我这香酒,真的是用这初春新生的杜鹃花酿成的。只不过找小七带去的香瓶,另外加了些东西,可解五毒。”
五毒?武林中所谓五毒,无非青蛇、蜈蚣、蝎子、壁虎、蟾蜍,这也是世人制毒常用的材料。毒门之所以成为毒门,则是不屑于此,而以花草鸟虫入药,且能克常用之毒。但仅靠此术,还不足以在江湖上扬名立万,毒门四姐妹,包括呆哥自己,都有自己独特的制毒法门,这种法门叫以身入药。
因为这种法门是与生俱来的,所以又可称作宿命毒。
象无忧女妹,她那些花花草草皆无剧毒,既不能制人死地,也无法夺人魂魄,但她在制毒时会通过发功,从自己身体内分泌一种泽渊薮,从而使她的毒产生巨大威力;
两生双月本名荷衣,之所以得了这么个江湖名号,因为她喜欢彼岸花,以两生花为本命草,制毒选择在月圆之夜,深渊水边,要等天上和幽潭中同时出现一轮蓝月,其毒方成;
蓝色妖姬后背上有一个蓝狐胎记,常居古冢,吸收地气,摆弄些不见天日的花草,打发时日。制毒要在密封的山洞内,背上的胎记煥发出幽幽的光泽,瞬时间皮肤、毛发和眼睛都会变成半透明蓝色,从而幻化出不可思议的毒性。
呆哥自己,则是以意念入毒。
香狐成名在呆哥执掌毒门之前,能有自己的山头,自然会有自己的制毒法门,自己的宿命毒,这一点呆哥心知肚明。
“呵呵,有点意思了。”他点点头,“那么你在自己的香毒中加了什么呢?”
“我在香毒中加了杜鹃啼出的血,也叫怨毒。”香狐说。
“喔,怪不得你在山坡上种满杜鹃花,把杜鹃当作自己的本命草呢。”呆哥眼睛中闪过一丝飘忽不定的波光,“只不知你这怨毒,是闺妇之怨,离人之怨,还是无常之怨?”
“那么,掌门师兄,你认为杜鹃啼血是哪种怨呢?”香狐反问道。
“好啦,你今日之情,我记下了。日后……自有你的好处。”
呆哥显然不愿意纠缠这个话题,先运了一口气,发现自己内力已无阻碍,旋即提起轻功,大鸟般向穆陵关飞去。
香狐目送呆哥,如释重负,看他一会儿贴着林梢,一会儿纵向巨岩,转瞬间消失在马鞍山那边,这才朝不远处招了招手:
“小天,你来。”
“香姐!”
随着一声脆生生的答应,一个眉清目秀、齿白唇红的男孩从杜鹃花丛后蹦了出来。
他是香狐的药人。但药人和药人不同,小天也是被毒药喂大的,却因为香狐用的香毒,非但没有变得歪瓜裂枣,丑陋不堪,反而越长越妩媚,出落得跟个女孩子似的。
“你从今天起跟着呆哥,看他每天都去哪里,见过什么人,做什么事。”香狐说着,抬起纤纤玉指,几只蜜蜂嘤嘤飞来,落在她的掌心。
“但你切不可靠近他,掌门师兄为人极其极警,百步之内,必能觉察到你的气息。”香狐接着说,“这几只蜜蜂是受过我特殊训练的。呆哥刚喝了我的香酒,三日之内,身上必有我的余香。只要他出现过的地方,这些蜜蜂必会跟踪而至,所以你只管跟着这蜜蜂好了。”
说完,她手一扬,几只蜜蜂振着翅膀,嗡嗡嗡向马鞍山对面飞去。
“好的,主人!”
小天答应着,身子一扭,消失在花丛里。
“小然,给我准备洗澡水,我要沐浴。”香狐这才朝茅屋内喊了一声,“然后闭关炼毒,准备出门。”
“好嘞!”屋子里有个女孩应了一声,“主人要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香狐声音颤悠悠的,略带几分消魂,“这要看掌门师兄会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青丘穆陵传之穆陵情影 第八章 陌上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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