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子罕的干事与干净只是他优点的两个方面而已,他最大的优点其实是:目光长远、爱民如子。
公元前546年,在宋国左师向戌的一力促成下,晋楚两大国在宋国再度讲和结盟。与首度结盟仅维持4年有效期不同,此次结盟是真正的结盟,此后数十年间晋楚间再无战事,中原诸国也得以喘息。应该说,晋楚结盟,向戌功不可没,宋平公为此特意给了向戌六十座城邑作为奖赏,赏赐不可谓不厚了。向戌本人也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到处向大臣们展示国君给他的赏赐,大家都对向戌表示祝贺。
不料展示到子罕这里时,子罕当头向向戌泼了冷水。
我们知道,先秦时期尚未发明纸张,所有文件以竹简书之,宋平公赏赐给向戌的六十座城邑就写在了竹简中。向戌将竹简拿给子罕时,子罕却拿起刀来刷刷刷几下就将竹简上的字刮了个一干二净,还讥笑向戌道:“圣人周文王周武王都避免不了战争,就凭你想平息战争?而且居然还要以此邀功?到时战事一起,你说,你是功臣还是罪臣,你这六十座城不是马上就变成火药桶了吗!”向戌大悟,主动向宋平公辞去了赏赐。
从这件事我们可以看出,子罕作为一个成熟的政治家,对于中国的局势始终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当大家都在为从此可以享受和平生活而欢欣鼓舞时,只有他敏锐地意识到:战争是绝不可能消除的。春秋无义战,无义之战由无义之人挑起,春秋时期的无义之人实在太多了。战争只是经济的延续,其目的无非只是为了土地和人口。这一点不光楚国如此,就连基本上以仁义治国的晋国,其先祖晋献公也是到处征战扩大疆域,完成了原始积累。如果没有战争,又哪来的霸主呢?如果没有战争,小国又哪来的安定呢?
所以,子罕直接将向戌功劳本上的字全部刮去,其实也是对向戌的一种保护,可喜的是,同样作为政治家的向戌很快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非但没有因此而恼怒,反而非常感谢子罕。
接下去我们再看另一件略微有些奇怪的事。
公元前556年农历9月,正值秋收农事繁忙之季,时任宋国太宰的皇国父却奉宋平公令,征召民夫为平公筑台。这就意味着这些被征的民夫不得不停止手中的农活。兹事体大,子罕立即赶到宫内见宋平公,请求等农事完毕后再召民夫筑台,可是宋平公却没有答应。子罕没有办法,毕竟自己权力再大,在国君面前也只不过是一个臣子而已。
此事却不知怎么被那些正在筑台的民夫知道了,其中有个有才的就编了首歌传唱了开来:
那个住在泽门的小白脸皇国父,让我们停下农活来筑台,真是个大坏蛋!
那个住在城里的黑脸蛋儿子罕,替我们向国君去求了情,真是个大好人!
原文是:
泽门之皙,实兴我役。邑中之黔,实慰我心。
所以说群众的眼睛永远是雪亮的,谁对他们好,谁对他们坏,他们心中可明白着呢!

从这里也可以看出,古人真的很有言论自由,不像现在,发个讲真话的帖子审核半天,最后删了还是小事,搞不好还很可能因言获罪,就像李文亮医生的遭遇一样。
歌声传到了所有宋国人耳朵里,当然,身为司城官的子罕也听到了。歌曲中拿他和皇国父作比较,称赞他是个大好人,按理子罕应该很开心,可是子罕的表现却让我们大跌眼镜:
子罕闻之,亲执扑,以行筑者,而抶其不勉者。
意思是说:子罕立即带着鞭子赶到了筑台工地巡视,看哪个干活不卖力的马上狠狠地用鞭子抽打他们。一边打一边说:“你们这些小人!自家都住着房子,不管房子大小好坏,总也能免受风吹雨打之苦吧?现在让你们为国君筑个小台子,你们就这么多废话,还有闲心思唱歌!看你们哪个不好好干活,鞭子伺候!”
一听司城大人发了火,那些农民工就不再唱歌,老老实实地埋头干活,很快把台筑好了。
有人就感到很奇怪,问子罕:“他们唱的歌不是在夸你吗?你干嘛还打他们,吓唬他们?”
子罕语重心长地说:“我们小小宋国,夹在大国之间,时刻要遭受外来侵略,国内就应该团结一致才对。可是您也听到了,这首歌四句话中,两句骂人,两句夸人,这不是在搞分裂吗?这不是在让其它国家看笑话吗?我要不及时制止他们,将来宋国非得亡在这帮王八蛋手里不可!”
原文:
子罕曰:“宋国区区,而有诅有祝,祸之本也。”
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子罕“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大公无私,他在其位谋其政,至于个人毁誉则置之度外。不过要是根据此事断定子罕对人民群众冷酷无情,那就大错特错了。
公元前544年,宋国饥荒,人民挨饿。子罕征得宋平公同意,“出公粟以贷”,也就是将国家粮仓里的粮食借给老百姓,同时责令所有卿大夫们将自己家粮食也借给老百姓。他自己不光开仓借粮,而且还不写借条(贷而不书)!换句话说,名义上是借粮,实际上就是送粮。
这次开仓借粮后,“宋无饥人”。就这样,自然灾害不但没有击倒宋国,反而让宋国国内更加稳固,自然,子罕也因自己所为获得了很高的民意,远在晋国的叔向也称赞道:
……宋之乐,其后亡者也,……施而不德,乐氏加焉,其以宋升降乎!
意思是:宋国的乐氏(注:子罕为乐氏)施舍别人却不当成自己的功劳,他们这个家族肯定会一直在宋国兴旺发达,大概会在宋国灭亡后才灭亡吧!
总结:作为商朝残余的宋国,国不险而民附,兵不强而国固,很大程度就是靠着一帮贤人的仁义治国。君的层面上有宋桓公宋襄公这样的仁君,臣的层面上则有目鱼、华元、向戌及子罕这样的贤臣。而且可以说,很大程度上,正是因为这些贤臣的存在,才让宋国在诸大国间稳如泰山,传国长久。
贤人子罕的事迹至此全部叙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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