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席这个词,完整的说法是,吃酒席。也有的地方叫吃汤水,确切的解释是,给亲戚朋友随份子(行门户)后主家招待客人设席摆宴好多人在一起吃饭。在宜君铜川、黄陵延安一带,人们习惯叫坐席。
我的第一次吃席,是在我上学之前,我记不清是那一年了。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还没有实行包产到户,农村人一年到头来,吃饭没有什么油水,冬季就是一些腌制的白菜、萝卜,晾晒干的豆角,梅干菜之类的,如果有亲戚和贵客,晾晒的干凉粉皮,用清油滋啦一下,就算是一道美味稀罕的菜了。
夏季到好点,有什么的洋柿子(西红柿)、豆角、青辣子、洋芋、葱、韭菜等蔬菜,饭桌上菜碟子能增加几个,碟子小,菜都用筷子垒的尖尖的,吃饭时家里老人不动筷子,没有人敢先尝一口。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季,父亲带着我去邻村给他干儿子结婚行门户。
母亲给我穿了一双新布鞋,一双条绒八眼布鞋,让我兴奋的在家里跳来跳去,感觉像过年一样幸福。
父亲从邻居家给我借了一双尼龙袜子,花纹图案我现在记不清了,只知道这是我人生第一次穿袜子;第一次吃席去;第一次看结婚。
父亲的干儿子姓和叫榜,我从小到现在一直就叫榜哥。榜哥出生后身体虚弱,三天感冒,二天拉肚子,那个年代缺医少药,我们这一条塬只有一位赤脚医生,石堡人叫杨怀玉,杨大夫医者仁心,群众随叫随到,但是也难以解决好多疑难疾病问题。那个年代人们还存在封建迷信的思想,榜哥的身体体质差,于是他的父母找到一位道士,道士留言,要想你家孩子健康成长,得给孩子请一位姓刘的人当‘干大’才能护佑孩子健康,父亲就是这样给榜哥当了‘干大’。
当然这些都是迷信色彩,可今天想来也是老百姓对生活的精神寄托。我们虽然改变不了过去,但也是岁月沉淀下的沧桑。美好的我们传承,不好的我们权且当一段时光记忆中的碎片罢了。
榜哥家不远,二里路就到了,我们步行去的,那时候对于从来没有出过门,没有出过村子的小孩子,觉得一切都是新鲜的,天视乎大了,外面还有世界。
榜哥家两个窑洞,一个是家里人住叫堂屋,一个是榜哥的新房,门上贴着红红的对联,没有院墙,家里客人也不多,也没有什么帮忙的,只有几个自家人在烧水,招呼客人。
晚上坐席,叫水席。说白了,就是一顿简单饭,一个八仙桌围坐着八个人,父亲是“干大”,安排在上席的位置,我站在父亲身旁,贪婪的目光盯着桌上的几碟菜,有萝卜片、豆腐、粉条、白豆煮熟用盐调制的豆子,自家油炸的果子,父亲时不时地给我喂豆腐、粉条,我踮起脚尖,抓了一个油果子,吃到嘴里,那久违的油腻味,扑鼻而来,油油的、甜甜的没有思索的已经滑入嘴里……大人们在划拳猜酒,哥两好,五魁首,七个巧,九个长……我在大人们不注意的时候,把那碟果子一个一个悄悄地装进我的毛毛(口袋)。
那天晚上我和父亲住在榜哥的邻居家,土窑,热炕,那晚我睡的很香,还做了一个甜甜的梦,梦见我一直在吃油果子。
第二天早上,和父亲早早起来,榜哥要娶媳妇去,我记不起他穿着衣服,只记得牵着几头毛驴,毛驴也打扮了一番,脖子上挂着一串铜铃,叮铃铃的随着一行娶亲队伍走了。
北方深冬的早晨还是很冷,家里几个帮忙的抱来一些柴火,架起来烧,行门户的客人,围在柴火周围烤火取暖。
我穿的是布鞋,虽说有袜子,但是还是抵抗不住寒冷的气候。站在火炖旁胸前热,后背还是冷,特别是脚冷的像猴掐。不懂事的我,一条腿站着,把一只鞋脱掉伸向柴火取暖,就那么向前一伸,感觉脚心有点烫,伸回来一看坏了,袜子烧了个大洞,我哇的给哭起来了,闻讯赶来的父亲,抱着我不停的说“没事没事,一双袜子么,‘大’过年给你买”。
想不到我第一次穿袜子,而且是借别人的袜子,就这样给献身了。
夜幕降临,榜哥的娶媳妇队伍回来了,从人群中挤到前面的我,仰头看到,榜哥和新娘子胸前戴着大红花,笑得灿烂,新娘子脸上有两个甜甜的酒窝。
这个晚上我和父亲依然住在榜哥的邻居家。土窑、热炕,暖和。这个夜晚我也睡的很香,只是梦见,父亲给我买了好多双袜子,梦见我也娶媳妇。
“今天这席面厚,吃美了!”谁说的我记不起人了。
随着改革开放,农村实现包产到户,现代化的建设,我们伟大的祖国日新月异,从一穷二白到繁荣昌盛,国富民强,老百姓也都过上了幸福生活。
然而今天的吃席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模样了,不再是真正意义上的吃席,大多数是讲排场,奢侈,浪费,糟蹋粮食。
前几天村里一位老人过世,儿女们置办丧事,请的流动餐厅,单说个水席吧,比以前的正席要豪华多少倍。家里来的客人多,流水席不断,到了正席,什么的鸡鱼啦,牛肉,带把肘子,什么的海鲜之类,那家伙满满一大桌,相当的壮观。只是大家都很少吃,临了帮忙的提个水桶,歘的一下倒在桶里,倒也便宜了村里那些东游西串的小狗仔子。
我从小到现在不知道吃了多少次席,但是在榜哥家那次是永存的记忆,那个味道至今为止,依然荡气回肠。
前几天儿子给我买了一双什么“船袜”,我说你自己穿吧,你们年轻人爱穿那个没有袅袅的袜子,我喜欢穿尼龙袜子。
昨天我在地里干活,朋友打电话说,他搬家,让我来聚聚。我微信红包了一个,发了几句祝贺的话语,推辞我有事不能参加。
望着长势喜人的庄稼,想起那“歘”地倒掉的美味佳肴。我又记起唐朝那位老先生说的:“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吃席,别讲排场,别浪费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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