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色苹果

大家好，我是Lily。我要写一个故事，关于一个女孩儿如何以为她找到真爱但是又搞不清楚状况。她以为她会找到猩红色苹果般的人，结果找到一块烂肉。

为了写好这个故事，我虚构出了一个人物Carrie，去让她经历我经历的一切。而我想以旁观者的身份重新检视那段过去，再放手。

Carrie从小内向，听从父母的意愿去学了英语翻译，毕业之后想当作家。她来自一个保守的中产阶级家庭，母亲和父亲都是老师，希望Carrie回家乡当老师。她在大学和初恋男友分手后，意识到只有写作能成为比恋爱更让她想好好生活的动力，于是立志当个专栏作家，写都市男女情感类的故事。Carrie毕业后去了一家广告公司当文案，她的工作很繁忙、压力很大，除了工作几乎没有什么业余时间。

上次情人节，我与Carrie去酒吧。那里有免费的酒提供，还有舞池。Carrie私底下是个跳舞达人，我和她共舞的时候，大家全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等我们回吧台边喝酒时，一个个子不高的男人走过来要Carrie的联系方式。Carrie给了，一段难以启齿的故事就此开始。

半年前，我突然接到Carrie的电话：“Lily，我刚刚去见他了，还朝他吐了一脸水。”

我虽有点吃惊，但也很快反应过来：“怎么只朝他吐水呢？应该打他一顿。”

电话那边沉默片刻，传来：“你怎么会这么说呢？他毕竟是我很喜欢的人。我看你是不懂羞辱最喜欢的人那种感觉吧！我告诉你，我从来没见过一个男人在我面前这么狼狈过！”

这是我和Carrie最后一次剧烈争吵的开端。吵完那场架之后没几天，Carrie说她要回老家考研，辞职月底走。

走就走吧！我也不想留她。但不知为何，我现在心里闷闷的。刚刚还和男朋友吵了一架，因为他反复问我为什么不高兴。我告诉他Carrie和那个男人的事，他直说Carrie蠢。我当场气得砸了酒杯，离开那家饭馆。而他一反常态，并没有出来追我。

我想我这次也快要和他分手了吧。都是Carrie害得我。Carrie说的那个人是James，一年多以前他们相遇于我的生日宴会——一个酒吧里。James看到Carrie在舞池里跳舞，随后找她加微信。这便是Carrie麻烦的开始。

一个月之后的某个晚上，大概是5月，我和Carrie在雍和宫附近散步。那里有一家店叫马三洋芋片，里面的食物便宜又好吃。我们坐下之后，我告诉她一个好消息。“我脱单了。他是我的老同学陈博文。”

“真的吗？恭喜恭喜！我遇到了一个非常喜欢的人。”我问她是谁，她说是James。

James？我回想起生日那晚走过来要Carrie微信号的男人。他大概有30几岁。一想到这，我觉得大事不妙，追问他们之间的细节。

“我有一次加班回到家，觉得十分空虚苦闷，便群发微信问一些不太熟的人，要怎么消解内心的空虚。只有他的回答直击我内心。他让我去看《沉重的肉身》，去看《十诫》，这样我就会懂生活的意义。从那以后我就很想见他了。昨天他说下周二会来接我回家。”

接Carrie回家？那不是往约炮的方向走吗？我劝她不要，这个男人是靠不住的。但是Carrie定定地看着我，说我和她认识这么多年，都没有James对她的了解深。

我听了十分不悦，也不想再说下去。

我大概知道Carrie为什么觉得我不了解她。因为她放弃了保研，出来当新媒体小编时我也表示反对。她为此陷入了众叛亲离的境地，差点和父母闹翻。但她父母大概是心疼女儿一个人漂泊在北京，依然在帮她垫付房租。她那点工资，根本不够她在10号线边上租单间。

我虽然不支持她出来工作，还是很喜欢Carrie的，不然不会老叫她出来玩。我不明白她为什么看不到这一点。

我告诉Carrie见过James之后给我打电话。她晚上11点打过来。

“Lily，我觉得我要完了。我们不光聊了很多，更重要的是他床技太好了。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讲过我曾找心理咨询师做过一个画苹果游戏？”Carrie大学和初恋分手后，曾做过一阵心理咨询。她跟我提过那个游戏。心理咨询师让她画了一筐苹果，问她觉得自己是哪个苹果，她的男朋友是哪个苹果，她的理想爱人是哪个苹果。Carrie当时回答觉得自己会遇见一个猩红色苹果，它个子小，把又黑又长。

Carrie不等我回答，接着往下说：“他就是那个猩红色苹果！他是时政专栏作家，原来在香港的中海油待过几年，负责海外资产并购重组，经常出国，去过60多个国家。他的气质阴郁、内敛。他说他做过很多对不起女人的事，谈过7、8场恋爱。他的内心隐藏着邪恶和疯狂，但是依然有对世界美好的向往。我爱上了他！就算不能和他恋爱，我也要跟他在一起。”

此刻的我，除了鼓励她，好像并不能再说什么了。我只能确定，Carrie一定会受伤。对James这种情场高手，Carrie就是一只小白兔，不求跟他恋爱还自愿和他上床。Carrie觉得她能处理好这种关系，因为她是个独立的女子，她不在乎一定要成为James的女朋友，她只是喜欢这个人，她要想办法跟他多联系。

事实证明，James确实只有在想上床时才会去找Carrie。当James几天不回她消息时，Carrie把他们之间的聊天记录发给我看。James的回复礼貌而客气，在Carrie眼里贴心而温柔。而Carrie总是以一种炮友的口吻约James见面。一年里，他们见了5次面，上了5次床。

我很心疼Carrie，她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喜欢James，但是又这么痛苦。每次我们一见面，Carrie张口闭口就是James。我越听越气，想亲自见到他打他一顿。我气Carrie为什么要沉迷于一个不喜欢她的人，更气James为什么还会去找她上床。他大概是不知道Carrie有多喜欢他吧，因为Carrie拒绝提出跟他恋爱。那晚我们喝酒，Carrie悲伤地看着我：“我不能要求和他恋爱，这是把他留在我这里的唯一方式。”

天有不测风云，Carrie被冒充淘宝客服的骗子团队骗走了所有积蓄。生活变得很拮据。她周末只能吃泡面，在这种情况下，是绝对不愿见James的。有几个月的时间，她几乎把所有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周末也几乎都在加班，生活似乎过得很充实。

转眼间，我的生日又到了。Carrie也难得出来跟我和我的男朋友聚会。我们选择在家里聚，自己做菜。Carrie坐在阳台上看着月亮，很悲伤。我问她怎么了。

“我刚刚给他发一条微信，告诉他今天是我们见面一周年的日子。他没有回。”

我听完默然。Carrie苦笑，“他应该是把我忘了吧。”

菜上好了，我们举杯。Carrie主动提出我们今晚要庆祝两件事，第一件是我生日，第二件是她决定放下James。我很惊异地看着她，Carrie抱住我，喃喃地说：“这些天你听我讲他太辛苦了。”

我长舒一口气，终于可以不再听那个贱男的故事了。可没过多久，Carrie离职了。她说她在原来公司当场崩溃哭泣。接下来的日子她忙于投简历。为了省钱，除了参加面试，她平常就宅在家里看电视剧。

看到她那么辛苦，我忍不住建议她回家考研，毕竟本科刚毕业就工作实在太难熬了。Carrie当场就跟我翻脸：“你知道我为什么叫Carrie吗？因为我最大的偶像是《Sex and The City》里面的Carrie。成为Carrie，不需要考研，需要生活阅历。”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她情绪这么失控。我道歉，尊重她的选择，后面就不再过问她求职的经历。

等到她告诉我她真的被一家公众号录用时，我好开心。这家公众号主要卖女性生活用品，包括服饰、护肤品、化妆品等。Carrie进了这家公司，工作也不再那么繁忙。可是据她说，压力还是好大。因为她的领导是一个干练的女强人，对她要求很高。一篇稿子要重写3遍以上。但总体上，Carrie是快乐的，开始跟我讨论包包、鞋、帽子。

那天晚上，Carrie打电话过来把我吵醒。听她的声音，明显是刚哭过。“Lily，我刚刚梦见他了。我到处找他，找不到。”我很惊讶，她还能梦到James，这个名字已经在我们的对话中消失2个月了。我告诉她，算了吧，James已经把她忘了，时间久了就会好了。她表示赞同。

等她再次打来电话，我们便有了开头的对话。

她打电话给我：“Lily，我刚刚去见他了，还朝他吐了一脸水。”

我虽有点吃惊，但也很快反应过来：“怎么只朝他吐水呢？应该打他一顿。”

电话那边沉默几秒，进而爆发：“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呢！他毕竟是我很喜欢的人。我看你是不知道羞辱自己喜欢的人的感受吧。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人在我面前这么狼狈过。”

我不再言语，等她静静叙述过程。

“我知道我不能跟他在一起。但是我希望能至少和他做朋友，我以为我们内心深处一样荒凉与孤寂。我留言问他，我们还不能再见一面。

等他回复的那个夜晚，我感觉要死了，比马杰（Carrie前男友）离开我的时候难过千万遍。至少马杰明明白白告诉我，他不再喜欢我。我知道我被骗了。”

Carrie声音哽咽，开始哭泣：“几天后，他申请加我。说他前两天在被组织检查，心理压力很大。这又是哪里来的组织？他什么时候加入的组织？他让我删去我给他朋友圈的评论、赞，还说要把我再删掉，一个星期以后会把我加回来。

我删了。两个星期以后，他没有把我加回去。我到处找他，看他写的文章，找他的微博，找他的工作地点，找不到。

忽然想起他有全民K歌账号，便去给他留言。

我问他在哪里，说我很担心。

一天、两天过去。他没有音讯。

我又感觉自己要死了。我求他，求他跟我见最后一面。他终于同意。

见面那晚，他车带我开向郊区。我们路过一片片树林、一栋栋破旧的房屋。车子最后停在一道爬满爬山虎的墙前面，头顶是一轮月亮。我们坐在黑暗中，无言。

过一阵之后，他让我问他问题。我没有，我真没有。转念一想，我问他有什么想跟我说的。既然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他大可以跟我讲不会给别人讲的故事。于是他告诉我他刚跟一个比我还小的空姐分手。

我笑他还有能力谈恋爱。他说他对空姐是真有感情的。

我从那一刻开始变得很冷静。我后悔包里只带了一本《沉重的肉身》，没有带准备喷他的酒。我开始琢磨要怎么羞辱他。

回去路上，本想让他去711停一会儿，突然想到他车里有瓶水，刚上车时他让我喝我没喝。等车停之后，我先掏出《沉重的肉身》，告诉他这是谢礼，谢他床技那么好。他接过书，满脸微笑地说谢谢，很多人都这样认为。我在他脸上挂着笑时往他猛喷一口水。本想说句话，说第一个字时见他太过狼狈，心有不忍，转身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