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求你所爱的事业,踏踏实实地坚持下去,always go beyond。
我们公司有一面墙,一面很大的墙,五米高,总长度大概十五米,墙面用棕绳盘出各种弯弯曲曲的图案,棕绳粗糙的质地让墙面有一种厚重感,而各种不对称的图形则给墙添了一丝灵动,抽象的的构图使得墙面和那些画着太上老君,王母娘娘,耶稣基督,圣母,送子观音,孙悟空,奥黛丽赫本的妖艳的墙区别开来,它只是一面简简单单的墙,拥有的不过是一些基本的图形,大音希声,大象希形,有时候什么也不表达,反倒表达了一切。我很喜欢它,猜想公司想必花了很多钱请genlsner, HOK, Jacobs一类的室内设计公司操手。
直到有一天下班,路过公司cafe区域,看到一个身材挺拔的非裔美国人在caffe里剪棕绳,然后灵活地爬上梯子,细致地用棕绳cafe悬挂的“加勒比海盗网”的连接处绑好,若不是他头上的白发,我会觉得他二十出头。“你好,这个海盗网是你做的么?”“是啊,那边墙,还有楼上initiative的丝线logo”都是我做的。”What?是他,就是他。这个人看起来一点也不平庸无奇啊,作为一个资深奇葩爱护者,中华野生奇葩保护协会北美分会会长,我不能放过他。艺术家,我们交个朋友吧?
然后我们进行了以下友好的对话,
“你挺牛逼的哈,你做的这面墙太赞了,我超喜欢它。”我仰面六十度,满眼星星。
“还可以,其实我还做一点串珠艺术,本职工作是摄影师。”大爷很平静淡定,你这样的迷妹我见得多了。
“你是怎么想到做这面墙的啊?你怎么做到的?”我继续问。
“做的人总是可以做到,从晚上七点工作到早上六点就可以了。一开始我也没想到我能做到啊,他们只是问我能不能做一点编绳艺术,我就做了啊。”他说得无比轻松。
“这面墙你做了多久呢?”
“也就四个月吧。”
“我擦,工作这么辛苦,你到底多大年纪了?”
“我今年也就65吧。”大爷一脸淡定。
如果65还身板挺拔,也没有什么皱纹,还能折腾做自己喜欢的事,想想自己人到中年以后的岁月也没有那么可怕。我暗暗盘算了自己之后几十年的人生,想想我70+的外祖母还能自己劈柴,80+的祖母还可以舌战四邻无人能及,突然对自己产生了一种迷之自信。
他缓缓爬下楼梯,然后给我看他做的串珠耳环,还有其他丝线艺术品。“想做某件事的人总会找到机会做的,你在这里工作么,年轻人?”
“是的”。
“记住,无论你做什么,不要停在现在的层面,要更上一层楼(always go beyond)。还有,就是,不要为钱工作,要有热情把事情做好。”虽然头发已白,但是眼神清澈,语气坚定,透着某种让人鼓舞的力量。
听到他的话,我莫名受到鼓励,感觉自己前途光明,信心爆棚,腿长两米。
“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网站,还有一些我的作品,对了,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去查我的centralshortarcher,这两年我主要就是在做这个事情,我要接着工作了,很高兴认识你。”
我google了一下centralshotarcher才发现原来这位先生名叫larry brown,是第一位非裔哥大射箭队总教练/centershotarcher创始人/得过法国摄影展奖的摄影师/编珠艺术家/室内设计师。猛然有种偶遇扫地僧的感觉。
Larry的父亲是一名制弓师。在他五岁那年,在父亲的指导下,Larry第一次拿起了弓箭,然后就再也没有下。青年时代,Larry在school of visual art学习摄影,在NYC Tech college学习艺术,在学习之余,他通过阅读各种弓箭相关的杂志,学习与射箭相关的一切知识。后来Larry加入了proline archery,在各路名师指导下,在二十出头的时候拿下了第一个奖杯,随后在室内射箭和室外射箭等比赛中声名鹊起。2002年,他被聘请为哥大射箭队的总教练,在短短两年时间里将不在前十的Columbia射箭队带到了全国第二(为什么没得第一?对手来自德州,你懂的)。
然而,两年之后,Larry选择了辞职去教公立 学校的小朋友射箭,哥大校方和Larry的朋友都非常不解,你放着好好的藤校教练不当,要去教一群公立学校的小破孩?Larry认为他在哥大教的学生都有非常好的家庭背景,社会资源,又接受了最良好的教育,成功对他们来说,仅仅是一件必然的事。然而,那些非裔和西裔的孩子,或许连弓箭都没有见过,更别说学射箭了。世界是不公平的,但是Larry要尽力做出一些改变。
Larry下了决心,软磨硬泡终于辞职成功,打算在公立学校开设射箭课程,但是美国也有官僚啊,刚开始,教育局死活不同意。可是文艺中年Larry哪里是轻易放弃的主?Larry自费购买了各种器材,然而教育局十动然绝。教育局不让在学校里开课,那我就自己开一个学校好了,在Bronx Children Aid Society(纽约布朗克斯区儿童援助协会)的帮助下,Larry在2008年开创了Center Shot Archer (中心射手),短短几年间,Larry教授的学生青少年奥林匹克锦标赛亚军,他的学生 Dallas,Walyon 和Ben更是在全国射箭竞标赛上分别过得金牌、银牌和铜牌。
Wow,原来我遇到的是一个资深位摄影家/室内设计艺术家/,射箭界的扛把子。一个人要怎样才能获得如此快乐、成功又丰富的人生?我一定得再见到他,我找出他的名片,战战兢兢地发了一个邮件,没有回复。我又找到他的号码,战战兢兢发了一个短信,没想到,他居然回复。并且答应下周我可以去围观他的编绳工作!啊哈哈哈哈,人生真是充满好的不确定性啊。
当我赶到公司的时候,Larry已经开始工作了,他正在专注地做他的工作,但他很快注意到我,“Wenxuan,你到啦,很高兴你能来。” Larry缓缓爬下梯子,“我很高兴你对我的工作感兴趣。”
Larry说“今天我的工作是将绳结连接处用棕绳绑好,现在你可以帮我数一下需要多少条棕绳么?如果是两条绳子的连接处,用长的棕绳,80cm,如果是一条绳子上的结,用55cm。我先用细棕绳把连接处绕好,然后用钢针固定,最后再用胶水粘好。”原来绑个绳结也有这么多细致的规矩。我就一边剪绳子,一边和Larry聊天。
“你经常在这里通宵工作,怎样保持充沛的精力呢?”我问Larry。
“很简单啊,一周去健身房四次。”
“Wow,那你坚持了多久了?”
“嗯,从我三十岁开始,也就三十多年吧,不过告诉你哦,我这辈子几乎没吃过什么药”。
我无语,厉害厉害。
“那你是从什么开始做艺术的呢?”
“嗯,我从小就喜欢自己倒腾小玩意儿,现在看来也就做了几十年吧。不管你做什么,要坚持,可能刚开始只是小孩学步一样跌跌撞撞,但是只要你坚持,就会越来越好。那你呢?你小时候做什么艺术?”
“我记得我小时候很喜欢读故事和写故事,我现在每周写一篇文章。”
“不,这个频率太低了,你要每天写,就像呼吸一样,想起来就写。”
“你做这么多事,你的时间从哪里来的呢?”
“很简单啊,我喜欢和朋友呆在一起,但我很少闲逛。”
“怎样才能一直进步?”
“嗯,选一件你有热情的事,坚持做下去。对了,年轻人,你要存钱。”Larry狡黠地一笑,“很多年轻人忘记了这一点,虽然不能为了金钱工作,但是金钱使你自由,让你能做你想要做的事,比如这个棕绳墙,如果我不能先备好材料,在竞标的时候,我就会处于劣势。要为你想做的事,做好准备。”
“还有,你不要想做任何事,想做就去做,只要开始,你的想法就会慢慢实现,但是如果你一直想,啥都不会发生。”
“你的家人支持你这么多姿多彩的事业么?”
“当然,他们精神上都非常支持我,有时候物质上也支持啦,但是那些做不好作品,射不中红心,这些问题还得我自己解决。我的妻子很关心支持我,我很幸运,她也是个编珠艺术家。”
“那你们会相互竞争么?”
“竞争?哈哈,没有必要和任何人争啊,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你做好自己就好了,当你开始竞争,你就受别人影响了,反而做不成你真正想做的东西。”
土豪自然散发着钱的味道,学霸仿佛随时智商都会溢出,而智者随意甩一句话都是箴言。
“你的学生们射箭成绩不错啊。”
“是的。我有个学生得了全国冠军,他是单亲家庭的孩子,他母亲工作很辛苦,但还是支持他学习,我为他们骄傲。”Larry 点点头,笑得爽朗。
夜渐渐深了,我一共剪了52根短棕绳,34根长棕绳,Larry完成了1/6的绳结。按照现在的进度,Larry要工作到清晨6点。而为了这面墙,这件挂饰,他已经这样工作了四个月。大概有只有几百人会每天看到他的作品,或许有几十个人会由衷地赞许,只有少数极其幸运的人,认识墙的创作者,正如这世上的许多人,许多事,都注定如同雨水汇入河流,毫无痕迹。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就像是Larry的Centershotarcher,世上百分之99.99999%的人没有听说过,但这个小小的组织给数十名上百名青少年提供了学习射箭的机会,让那些原本可能成为街头混混的小孩子,被Larry训练成了,执着,坚毅,追求卓越的弓箭手,让个别极度有天赋的孩子,获得了冠军的荣耀,甚至有可能进入奥林匹克的赛场。就算以后他们没有成为职业选手,但是在这个过程之中,面对困难决不放弃的态度,一以贯之的专注,积极乐观的精神,理解和掌握复杂技术的能力,已经融入这些孩子的血液,而这些品质将保证他们不会误入歧途。
我不想再继续打扰Larry的工作,也不想问什么人生经验了。在Larry 5岁开始学习射箭的时候,他不知道他有一天会拿到全国冠军,也不知道他会在哥大执教,也不知道自己会培养许多全国,甚至有可能,世界冠军。当他开始摄影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会拿到什么奖项,只是追逐自己的兴趣,一点点开始,一步步做好,做得更好,永不止步地努力,always go beyond,并且在有余力的时候,帮助他人,为这个世界作出贡献,其他的,时间会给你答案。
最后,附上Larry的centersshotarch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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