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到酒吧时发现吴磊正跟一小年轻瞎侃。胖子在和旁边的姑娘喝酒,笑得花枝乱颤,脸颊上超重的肥肉随之波荡起伏,活脱脱一加重版的如来佛。
“我给你说,一见钟情是真的,但他妈不能只停留在钟上,否则你就是一傻逼。你得进攻,大胆放肆些。现在的女孩没精力和你柔情似水情义绵绵,快刀斩乱麻一枪定胜负。定了,神清枪爽。不定,你他妈也不吃亏,大不了继续二见钟情。还不成,就多见多情,总有成的时候。诶!你他妈终于来了!”吴磊一跃而起,拉着我坐在那小年轻旁,“打你几个电话了?现在才到。自己先罚着,胖子!人志文来了,赶紧过来监督他罚酒,我和小年轻正交流心得。你看见台上那姑娘没?就那个穿白裙子扭得像条蛆一样的,我先以身作则给你示范一下。记住以后泡姑娘就不能要脸皮,要脸皮的都还在谈恋爱。”
吴磊念叨完,起身便朝那个代号为“蛆”的姑娘走去。小年轻一脸膜拜地目送着他走上舞台,才回过眼神来对我说:“你就是志文哥吧,我先敬你一个,”说完一杯酒仰天下肚,“怪不得这酒吧的许多人都称磊哥是情圣,出口就是恋爱章法,佩服。”
胖子在旁不屑道:“你听他忽悠得一套是一套,章法个屁。”
小年轻才拜的偶像就被践踏了,脸上颇有些不爽快,我不急不慢地朝他解释道:“你磊哥原本是个情种,被女朋友绿了后就堕落成情圣了。想成情圣很简单,我也可以教你,比他教的还实用接地气,想学不?”
小年轻听闻我也可以传授他泡妞秘诀,脸色随即多云转晴:“志文哥你说。”
“第一,谈个以年为计算单位的恋爱,而且必须得用情至深。”
“怎么判断我有没有用情至深?”
“分手后如果哭得像死了爹没了妈一样,就算用情至深。否则就是走马观花,徒有个年份的重量,没有含量。”
“那第二呢?”
“有钱,起码得是小资家庭,能经受住你每天花天酒地纸醉金迷。毕竟走在大街上的还是正常姑娘居多,你没来由地去打响进攻的冲锋号,很可能会因为性骚扰被关进局子。说了半天,这两点你做到了哪一点?”
小年轻有些尴尬,结结巴巴地答道:“目前还没有。”
“那他妈的还不快滚!才多大年纪就来酒吧学泡妞。小心我叫那位胖哥哥把你逮回家,再添油加醋地和你老爹一说,把你屁眼都打开花。”
小年轻被吓得魂不附体,脚步踉跄地朝酒吧门口走去。我和胖子碰了一杯说:“吴磊现在可越来越不靠谱了啊,别人还未成年就带来学泡妞。祖国的栋梁之才差点儿被他培养成强奸犯了,真该把他关进局子里反省个十年八年。”
胖子叹息道:“这他妈分手都几个月了,一点变化都没有,隔三差五的就来一顿,我都快喝得酒精中毒了。”
“看来这次分手对他打击还是蛮大的。罢了,反正每次来都有现成的姑娘可以陪喝酒,也算赏心悦目。”
“就你这觉悟还好意思对人吴磊指手画脚?不是我吹牛逼,咱就不近女色,每天巴不得独善其身修身养性,我......”胖子的话还没说完,旁边的姑娘便拿着酒杯笑靥如花地走来。只见他大嘴一咧,拿起筛盅噼里啪啦地猛摇,丝毫不顾及前面夸下的海口。
我掏出手机瞧了眼时间,已是凌晨3点。酒吧里四处散射的五彩灯光将聚拢的男男女女映照的鲜活亮丽,每个人伴随着音乐的鼓点如痴如醉地摇头晃脑,仿佛都幻化成了一匹匹鬣鬃直立的野兽,咆哮宣泄着心里的不耐。吴磊手搂着那位蛆姑娘,一脸得意地朝我看来,我缓缓地竖起中指抿了口酒,继续观赏着这场动物盛会。
没谈女朋友之前,我也是一匹野马,还是没套过缰的那种。喝不到白昼初现是不可能放下手中杯,每天神志不清酩酊大醉,回家倒床便是天旋地转,仿佛灵魂在不断地翻跟头,翻晕了便开始打呼。我从不觉得酒有多好喝,说酒是琼浆玉液的那些人得有多虚伪,是没喝过糖水?我只是单纯的喜欢买醉,这是最廉价的可以自我放逐的方式,我从中得以抽离,不关心人间多少疾苦,不在乎旁人好坏评断,像个俯瞰众生的上帝。
直到遇见了我女朋友,我才明白人间有味在清欢,她让我感知到了具象的有重量的幸福。回望之前骄奢淫逸的糜烂生活,不禁嗤之以鼻。想到这里,我赶紧给女朋友发了条短信,便拉着吴磊和胖子走出酒吧。
吴磊出来时手里还搂着那位蛆姑娘,他满脸不耐地说:“怎么了志文?这他妈才几点你就嚷着要走。”
“媳妇下死命令了,得早点回家。我看你俩也喝得差不多了,也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一旁的胖子望向远方,饶有兴致地说:“吴磊,那不是你小弟吗?”
我转过身去,只见七、八个小年轻聚拢一起,地上撒满了长短不一的烟头,看样子是等待了许久。只见之前被我吓跑的小年轻昂首挺胸地朝我们四人走来,对着身旁另一个大年轻说:“哥,就是这个戴眼镜装斯文的傻逼在酒吧里朝我吼。”
我看向那位大哥,个头比他们高了一截,看样子是个高中生,不禁纳罕,看来生活世事都在重蹈覆辙,拜大哥都已流传为了一门手艺。吴磊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对着蛆姑娘说:“没事儿宝贝,咱们先去休息,你文叔叔胖哥哥读大学那会儿都是叱咤风云的人物,说起打架斗殴寻衅挑事儿那足足可以凑成篇十万字大论文,这里交给他们就行了。”说完便搂着蛆姑娘一摇一摆地走了。
我瞅了眼手机屏幕,再耗下去回家就晚了,想着女友嘴儿一噘的生气模样,实在于心不忍,便对胖子说:“胖哥,小弟今天有事在身,性命攸关。您这边下手轻点,毕竟都还是祖国的花骨朵,掰个花瓣差不多了,别把根弄折了。”说完也朝吴磊那边匆匆赶去。
胖子大骂:“你们两个真他妈操蛋,一有事儿就让我往上顶,这烂德行什么时候能改。”
我转过身去正准备回怼几句,只见那位大哥一个鲤鱼打挺飞跃起来,准备自上而下给胖子一个重击。奈何胖子身板过于厚实,肥手一推就将大哥打回五指山下。大哥顺势摔下扬起的灰尘像调皮的顽童般四下奔逃,披荆斩棘地钻入鼻孔,引得我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过了几日吴磊发消息联系我和胖子,约我们打麻将。我正想着三缺一这牌怎么打,吴磊又补充说:“我女朋友也在。”
胖子大喜:“你他妈终于步入正轨啦,总算明白忘记上一任的最佳捷径是找下一任这个道理了。”
我随之附和:“不错不错,咱也可以好好休息一阵子排排毒,不然这血管里流的都快不是血了,都他妈是酒精。”
我和胖子赶到棋牌室时,吴磊和她女友正挤在一张椅子上腻歪。我一看见他女朋友不禁脱口而出:“咦,这不是蛆......屈尊了这么个肤白貌美的姑娘了吗,沦落到给吴磊当女友。”
吴磊说:“别他妈放文屁了,上桌。”
我和胖子齐齐落座,三下五除二地理好了牌,我当庄家:“九筒,吴磊你俩多久好上的啊。”
吴磊摸牌:“二万,上次喝完酒,我俩进行了场灵魂交流,彼此的身心都受到了上帝强烈的感召,上帝说,你俩得好,否则便是亵渎万物践踏生灵。所以我们背负的使命重啊,都来不及你侬我侬便一拍即合,否则生灵涂炭寸草不生啊。”
胖子:“碰,四万,吴磊你这嘴是不是从小就遭蜜蜂屁股盯,死人都能被你说还魂了。”
蛆姑娘一言不发脸儿通红地打了张七条,吴磊转手便碰。胖子在旁煽风点火:“姑娘,你看看你男朋友,一打就碰,面子都不给,是我立马起身走人。”
吴磊说:“你懂个屁,这牌被我女朋友秀手一摸,都熏入味了,闻着都馋啊,八万。”
胖子摸牌,咋呼道:“这可真他妈的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胡了!这牌确实打得芳香四溢,我闻着都上头。”
蛆姑娘被两人你来我往的屁话逗得眉开眼笑,话也渐渐多了起来:“听说你们是吴磊的大学同学。”
我重新理好了牌,打了张八条:“是的,按辈分来说,吴磊应该叫我俩学长。”
吴磊骂骂咧咧道:“你还好意思称自己是学长。想当初我也是一个风华正茂的青年,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满怀着求知目标来到异乡疆土,谁想到遇见你们两个臭皮蛋,吃喝嫖赌,除了嫖啥都让你们整精通了。”
蛆姑娘继续问:“吴磊长这么帅,读大学时女朋友一定很多吧。”
我和胖子愣了愣神,不知道怎么回答。读大学的时候追求吴磊的人确实很多,情书满到他抽屉都装不下,成袋的丢。可是四年里他只谈过一个女朋友。
吴磊表情有些不耐:“打牌就打牌,问东问西的是怎么回事儿。”
胖子赶忙打圆场:“你别看他仪表堂堂人模人样的,在大学里就是个没药性的炮仗,和姑娘牵个手都会羞得泪如雨下,要不是咱们带着他四处浪荡磨炼德行,哪能碰见你这么好的姑娘。”
蛆姑娘秀眉微蹙,丝毫不理会胖子的言语:“作为你女朋友我问问怎么了,有什么事儿是要藏着掖着不能说的。”
吴磊冷眼说道:“我和你没熟到要掏心挖肺的地步吧。”
蛆姑娘猛地把牌一推:“你他妈睡我的时候怎么不想着熟不熟,打听你几句就不熟了?是哪个女的在你心中如此的了不得,问几句都不行?”
吴磊一脸坦然地说:“我大学就谈了一个女朋友,她在我心里就是如此的了不得,你打听一下都不行,因为你还不够格去对她评头论足。”
蛆姑娘听罢拿上包就朝门口走去,临末还转过头来说:“我还以为你是多大个人物,被甩了还在这里自以为是地抬高别人感动自己,都还不知道她现在正和谁躺床上呢,废物。”
蛆姑娘走后吴磊呆坐在椅子上,脸色阴晴不定。我和胖子一声不响地抽着烟,也不知道怎么缓和这僵硬的气氛。吴磊双手抹了抹头发,对我俩说道:“我记得我和薛柔第一次认识,也是在牌桌上。咱们四人打牌,也像今天一样满嘴跑火车。薛柔不落下风啊,一言一语怼得我们找不着南北。”
我回想第一次见薛柔的场景,如此玲珑剔透的姑娘那嘴宛若开了刃的刀子,一宰一个狠,不禁笑道:“她那嘴啊确实狠,咱们三个齐聚一堂居然被怼得只能放哑屁。”
“是啊,从那一次我就对她着了迷。你说我读大学的时候缺女孩吗?为什么就单单对她爱得不行,大学四年她说东我眼睛都不敢瞧西,可是最后还是和人跑了。”
胖子在一旁安慰道:“不是只有男人才流连辗转于红白玫瑰,女人也一样,想开一点。”
“是啊吴磊,大道理咱也不多说。这分手也快几个月了,我看你一点想通的苗头都没有。你看这次打牌,别人问几句又怎么了,值得这么大动肝火。”
吴磊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一提起这些事儿我心里就止不住地冒火,像魔怔了一样。罢了,今晚喝酒,重新找个姑娘暖暖身子。”我和胖子一听,不禁呜呼哀哉。
深夜降临,同样的酒吧门口涌动着一对对男女,滥情的气息流窜其中,催动着人们揭下白天里所贴上的狗皮膏药,显露出原始的形状。我和胖子走进酒吧,只见一个浓妆艳抹的姑娘迎面而来,我定睛一看便是下午在牌桌上的蛆姑娘。她挽着身侧的男人昂首阔步地从我们身旁走过,恨不得把眼球翻进脑神经里。
我对胖子说:“你瞧那蛆姑娘的样子没,你说是什么给了她睥睨群雄的勇气。”
胖子随口答道:“貌美如花的皮囊与两腿之间的魅力。”
我不禁称赞:“精辟,走吧去找吴磊。”
我们找到吴磊时他已和一群女孩喝开了花,左搂右抱恨不得再多生几只手好把她们全部都收入囊中。我和胖子各自入座,拿起酒杯抿了一口便开始百无聊赖地打发时间。
酒吧的音乐逐渐高昂,DJ拿着话筒晃荡在舞池中央咆哮着带动气氛,台下的人群声嘶力竭鬼哭狼嚎,毫无美感地恣意摆动。倘若条件允许,我相信他们会把自己的四肢与脑袋肢解开来以便更显神通。
我笑着对胖子说:“你要是有他们这精神,不说别的,今晚你就可以甩出一堆肥油,明天直接晋升男神。”
胖子咧嘴一笑,脸上的肥肉还未收拢,吴磊便弹射而起,叫我们各自拿了瓶酒和他走。我正纳闷,准备问他又是哪根神经搭错位了,迎面便撞见薛柔与另外一群男女混坐在酒桌上。
我和胖子瞠目而视,谁也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她,印象中她滴酒不沾,对酒吧这种场所更是嗤之以鼻。薛柔看见我们脸色也是蓦地一变。坐她身旁的男人见情况不对,顺势搂住她的腰,轻声问道怎么回事。只见她微微摇头,说道:“读大学时候的朋友,没想到在这里遇见。”
吴磊听闻付之一笑,抬起酒瓶对那个男人说:“咱们都是薛柔的大学同学,关系可好了,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是她男朋友吧。”
那个男人手忙脚乱地拿起瓶酒,说道:“对,我和薛柔在一起的时间还不长,都还没来得及和你们认识。”
“没事儿,薛柔人缘好,咱们见她都得排号呢。来咱们喝一瓶,就当对你俩感情的祝福。”说完一口气便将瓶中酒灌进了肚。男人见状,也连忙将酒往嘴里送。
吴磊喝完从我手中拿起第二瓶,男人连连摆手,说自己喝不下。吴磊大大咧咧地说:“没事儿,你不用喝。咱和薛柔是特别要好的朋友,这瓶就当敬我和她的友谊。”说完瓶口对嘴,仰天喝得一干二净。
第二瓶喝完,吴磊又从胖子手中拿起一瓶。薛柔见状起身说道:“吴磊,你别没事找事。”
吴磊满脸堆笑地说:“薛柔,你这话可说的不对。咱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了,难得见面这么开心,多喝两瓶酒怎么就没事找事了。你可不够意思啊,以前咱们叫你出去喝酒你说你滴酒不沾,怎么一找着男朋友就变样了。不说多了,以后结婚了记得发请帖。这第三瓶就当敬我自己了,以后隔海遥望,凭空祝福。”
吴磊三瓶酒下肚,转头便朝厕所走去。我和胖子顾虑不上薛柔难堪的面孔,也都转头跟上吴磊。只见他朝着垃圾桶吐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轻轻拍打着他的背,无奈地说道:“吴磊,你这样作践自己是何必呢”
吴磊吐完拿纸抹了抹嘴,说:“走了,回家。”
走出酒吧,门口的男女还在三三两两的聚成一团,空气里弥漫着奢靡淫乱的臭气。我和胖子把吴磊送上了车也就各自回家。躺在床上,我始终心绪不宁,想着吴磊今晚的举动总觉得莫名悲怆。他这哪是祝福啊,分明是跟自己过不去,把自己搞成了个英雄,其实就是个笑话。
第二天起床,我打开手机看见吴磊发了条短信。他说:“志文,我昨晚睡觉做了个梦。我梦见我在地铁站,看见薛柔坐在地铁里。我凝神向她望去,她抬头也瞧见了我。地铁凑巧就在这个时候开了,我朝地铁追啊,想追上去再看看她。她也往回跑,想再见见我。我俩就他妈像偶像剧里一样,彼此追着,距离却越来越远。后面追不上了,她就站定了身子,朝我挥了挥手。我也停住了脚步朝她挥了挥手。咱们两个脸上还都挂有笑容。你说巧不巧,才碰见她晚上就做了这个梦。看来老天爷都在暗示我们没有结果。不是有一笑而过吗,咱这应该算是一轨而过吧。看样子是时候放下这段感情了,不能再拧巴自己了。”
我看完淡然一笑,随手发了条信息给胖子:“最近出门别坐地铁,可能会有个疯子在那里每天伫立,朝着地铁望穿秋水。”
胖子不解,回了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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