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游瞻园（下篇）

上文：漫游瞻园（上篇）

走出太平天国历史博物馆之后，我来到位于房子中央的一座天井之中。在以瞻园为代表的诸多南方园林建筑中，这样的天井随处可见。这一处天井中栽满几种不同种类的绿植，除围绕在房间周围的过道之外的地面都被青草铺满。几块大小不一的顽石错落在直冲云霄的大树与密密麻麻的灌木丛之间，并托起位于空地边角处的芭蕉叶。宽大如伞盖一般的翠绿色芭蕉叶四处披散，遮挡住身下的大块石头和大片草地。只有在南方，我才能看到这样长势如此优良的大叶植物。通过一道灰白相间的门之后，另外一座天井又显现在我的眼前。这座天井中也种满绿色植物，不同的是，这些绿色植物以尖刺状或小叶灌木为主，而且被种植在以大块石头和小块鹅卵石为基础而建成的假山之上，看上去浑然一体，完全没有任何疏离感。紧接着，摆放在第三座天井中的，是一座以石头作为底座的木制架子。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一座葡萄架，因为我无法确定缠绕在它顶端的藤状植物是不是葡萄藤。那是一种长着接近心形的浅绿色叶片的藤状植物，爬满整个架子的顶端，许多片叶子堆积在一团，如同一片翠绿色的云朵一般。

穿过一连串天井，呈现在我面前的，是位于一汪碧水和一片树林之间的北假山。这座假山建立在一片平坦的石质平台之上，从外表上看，像是被许多块不同大小、不同形状的石头堆积而成的。石山的颜色由上到下逐渐遍浅，靠近水面的部分和展露出来的深邃孔洞微微发黑，面向水面的部分呈深灰色，顶端的几块尖石则呈浅灰色，部分石块甚至还有些发白。许多石块表面尽是向内凹陷的圆形、椭圆形孔洞，应当是日晒雨淋所导致的。一大一小两丛深绿色灌木从石山的缝隙中挤出来，与石块表面生长出的暗绿色苔藓共存。一大群红色金鱼在碧水中来回游动，像是在寻找食物。雨滴不停地落下，水面上布满大大小小的波纹，无数波纹在水面上反复碰撞，一次又一次的破碎，从而使金鱼的影子也变得模糊起来。也正因为如此，位于假山中央的矮小坑洞也凭空多出几分神秘的色彩。

沿着长廊往北走，便是船舫。舫首内部幽静清雅，除悬挂在顶端的一盏宫灯之外，再无其他任何华丽的装饰。古色古香的漆黑桌椅在月台前方排列成整齐的两排，一轮圆月状的雕饰恰如其分地隔断舫首与月台之间的台阶。跨过台阶，走上被白玉般的围栏三面环绕的月台，即可看到从池畔一直垂到月台上空的大片垂柳。柳叶青而茂密，柳枝修长而不赘余，柳条的尖端轻触清澈见底的水面，任由它自身和水面上映出的倒影相接。若不是天公不作美，雨势开始渐渐加大，我是万分愿意在月台边缘多做停留的。

紧挨着船舫的，是两座小亭，一名春波亭，一名稊生亭。从外观上看，两座小亭似乎没有太大的区别，都是由黑瓦、红柱、红围栏所构成的四角小亭。两座小亭的木柱和围栏的表面也都因岁月的侵蚀而略微有些破损。不同之处在于，春波亭靠近水边，与船舫隔水相望，周遭遍布垂柳和灌木，富含生气；稊生亭则位于岸上，较为靠近院墙，距离水有一定距离。同时，稊生亭的边缘还有一块造型奇特的古怪巨石，伫立在靠近小桥的水边。此巨石名为“佛掌峰”，底部窄小而结实，上方宽阔而多孔洞，整块石头呈倒三角形，数十个孔洞由下至上，布满它的表面。它的上部还是敞开的，一道天然裂缝将其分为几个不同部分，仔细看上去，每个部分还真有几分像是人的手指。从船舫的位置看去，两株高大而又茂密的垂柳刚好遮盖住稊生亭与佛掌峰的一部分。凉亭与巨石，两件事物犹抱琵琶半遮面般地躲藏在柳叶之后。

一直走到东北角，两座相对而立的展厅出现在我和另外几位游客的眼中。其中一座展厅，是明朝开国大将徐达的文物史料展厅；另外一座展厅，则是清朝的江宁布政使衙署展厅。这两座展厅中同样陈列着各种丰富的史料与文物，令我大饱眼福。但是，最令我感兴趣的，是位于东北门出口前方的天井中央的一块奇石。这块石头名为“雪浪石”，端端正正地摆放在天井中央的平台上，被平台周围的大片绿色植物团团围住。从几何学的角度来看，我很难说它是什么形状，似乎只能说它是不规则图形。它的顶端呈弧形，中央向上凸起，两侧向下撇，左侧偏高，右侧偏低，顶端有一拳大的平坦区域泛着白光，两个坑坑洼洼的侧面则是略微发黑的深灰色。它朝向西方的一面向内凹陷，左上方和右上方同时向前凸出，下方却又有一块接近三角形的大块坑洞。这块坑洞刚好把它的底部分成大小不一的两个部分，看上去像是某些动物的两条腿。它的表面有无数细小的波浪状纹路，几乎遍布每一面，有一些还组合成较为明显的波浪状花纹。我想，这应该就是它的名字的来由。

随后，我便掉头往西走。走过距离船舫不远的临风轩和位于环碧山房之后，我在一片长廊之中停下，暂时休息。由于雨下得有些大，往南边的一部分路又是露天的，我不得不停留一段时间。直到雨势减弱，我才沿着指示牌上的道路往南走，一路走到南假山之前。与北假山相比，南假山要小一些，整片石山完全被水池环绕，许多灌木和青草在岸边连成一片。位于两片石山中央的一泓清泉对我的吸引力最大。在连绵不断的雨声中，这泉水的水流声显得有些不起眼，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轻而易举地听到它的声音，并看到它的样子。它只是粗如手指的一束水流，从山峰中间流下，冲击水潭底部的一片山石，在空中划出一道近乎笔直的白色水线，激起微弱的水花。两侧的石山几乎完全被各种各样的绿树、绿草覆盖住，这许多种不同的植物，我根本数不清有几种，更说不出它们是什么。但是，我偏偏被这样一幅景象吸引住，在水潭的边缘停留，静静地注视位于大片诱人的翠绿中间的那一条水线。水潭周边的顽石，顽石中央的小桥，无一不在拉拽我的脚步。直到我的头发和衣服几乎完全被雨打湿，我才离开。

走出瞻园之后，我才感到饥肠辘辘。很快，我便找到一家名为“民国往事”的餐厅，开始享用自己的午餐。古色古香的陈设配上悠扬的老歌，最适合享用经典的金陵传统美食。香甜的排骨，滑嫩的盐水鸭，软糯的豆腐，清爽的青豆，令我的味蕾和胃都得到充分的享受。六朝古都，总能让我得到充分的享受。

2019.7.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