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昨天睡得晚,刚穿好衣服。”楚泽的声音,楚泽的背影。我看着他,卫生间的门口似乎被一层膜隔开,门口的人相里望了望,完全没有看到我和二叔。
“薇薇你怎么来了,对,她是我女朋友。”
“昨晚我们做过一次催眠,是不是没有唤醒完全?薇薇?你回去产生幻觉了吗?”
我不敢发出声音,回头去看二叔。二叔慢慢蹲下来,咬住手背,把额头抵在浴缸的边缘,不知在遏制什么。
我坐到他对面,握住他的胳膊,被他毫不留情地甩开。
我们等到外面人声隐匿,警车离开。
楚泽锁上门,和林薇薇一起坐在沙发上。然后抬起手,卫生间门口的隔膜转瞬间化为乌有。
林薇薇本来靠在他身上,看到我们,眼中错愕,猛地站起身来。
“幻,幻觉。我好像还有幻觉,我。。。”
“薇薇。”楚泽忽然开口,“如果我说昨晚的事是真的,现在的事也是真的,你能不能接受。通常人都搞不清楚,就算是幻觉,也有幻觉存在的意义。也许世界上并不只有一种真实,是不是。”
林薇薇看着他,抓住了他的手。在那一瞬间,楚泽的身体忽然变得虚幻,林薇薇手里失去了实物,猛然间向前扑了一下,正从他身体的一侧穿过。
“你。。。”
“死在门外的是我,回来的也是我,刻那个林字的是我,把楚泽两个字刻完的,也是我。”
楚泽说着,抬起手来,那古董柜里的摄魂铃,在那一瞬间凌空而起。一道白影从铃上剥离,转瞬之间,落在林薇薇面前。
林薇薇睁大了眼睛,眼中泪水闪烁,仿佛与那白影有所感应,本来便是一体。
“灵犀。”他说,“好久不见,我写完了。”
落在卫生间门口的那枚书签,应着他的声音腾入虚空,慢慢的落在那白影之中。在那一瞬间,我看到书签上那两个字,在白影之中旋转,那影子绕着书签,渐渐湮灭。
念念不忘的那个人,他肯为了你死,就算流尽了血,也护着身后的那扇门。那么你算不算得偿所愿?
就算一了百了,阴阳两隔,又有什么关系。
她在他那里得到了所有,他到底也没有负她。
他本来非人,亦并非她良配,只是她前生遥遥相望,不能完成的偏执。
她得他以死相护,她那些毫无指望的爱,终于得到了回应。
所以,到底还有什么放不下。
“以前白念辰说的,灵犀,青崖山的事,都是真的。是不是。"林薇薇吸了吸鼻子,擦掉眼泪。
“是。就这样,我现在不方便送你。”
“我知道,就这样吧。”林薇薇接了那枚书签,忽然笑了笑,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楚泽坐在那,一动不动。二叔在浴缸上撞了几下,唇齿间都磕出血来。然后猛然间吸了口气,站起身来。
“楚泽!”他说,语气几乎是命令。“回你的尸身里去!”
楚泽抬起头,挑了下眉梢。“回不去的。”
“如何回不去。”
“不想再做行尸。”
“那如何不去投胎。”
“也不想做人。”
“楚泽,你这样,是逼我打散你。”
楚泽忽然笑了一下,摇了摇头。“白念辰,你现在打得散我?”
“那就试试。”
“叔!”不是来救人的吗?怎么说着就打起来。我一把抱住二叔,死也不肯放他。“有话好说,行吗?”
“滚开!”二叔气的发抖,想了想,没敢打我。
“白溪源。”他说,“你看,你看,他不肯死,也不肯活。他是要坠魔。”
“难道他坠了魔,就不是楚泽了吗?”我说。
二叔愣了一下,不再奋力挣扎。“溪源。”他说,“你这个思路,适合干你楚老师这一行啊。”
本来就是吗,不管他是人是行尸是鬼,外围的东西怎样变化,在他接近核心的地方。始终都是楚泽。二叔说他根骨极正,我也信他正,所以就算坠魔又能怎样。
叶安说什么行尸坠魔,赤地千里,我觉着纯是扯淡。
一将功成万骨枯,洗个手还杀死万万微生物,大象翻身踩塌蚂蚁窝。哪尊神佛脚下没几具骷髅。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大道就这样,难道因为你是人,就希望神也偏袒人?进化吗,不管成神成魔,哪有那么容易,还不得有几个刀下亡魂。
楚泽看着我们,忽然桀桀地笑了起来。阴邪,他始终是阴邪。从千年前被我杀了开始,就是阴邪。不管他有多像人,一受刺激,还是阴邪的性子,六亲不认。
“很疼吧?”我说,“那么多伤口,那么多血,很疼吧。”
楚泽的笑渐渐停了下来,目光从我身上,落到了二叔的脸上。
“白念辰。”他说,“他用摄魂铃把我封在尸身里,用杀死过我的那把剑,沾着我心头血的那把剑,一剑一剑,把我刺死的时候,你在哪?”
“他在我耳边,说你为什么不坠魔,你坠了魔,来杀我啊!来反抗啊!来救你女朋友啊!那个时候你在哪?”
“他把我钉在门上,拿九幽烈焰灼我心脉的时候,你在哪?!”
我去,叶安这么变态的吗!?我看着他,背后渐渐生出一股凉气。
“我想通了,然后你也要来杀我。我坠魔,为什么不坠?做人有什么好?做行尸,战战兢兢把自己伪装成人,有什么好?还不是要被你们杀!你们每一个都要我去死,我不死,我为什么要死?该死的是你!是你!你们都该去死!”
“楚泽,楚泽。”二叔低下头,眼角的泪一直没有停过。“我昨天应该回来的,我该回来的。我。。”
二叔擦了把泪,猛然转过身来,向前走了几步,对着楚泽的尸身抬起手来,顿时打出一道气流。
“你干什么!”楚泽脸色顿时一变。
“看看我有多少血!”二叔说着,神情如同癫狂一般。“我该死,那就死啊!都死啊!”
楚泽的尸身在那气流里,迅速从苍白恢复着常人肤色。与此同时,二叔的唇上已经渐渐发白。
他是炼了自己的血,放到楚泽的尸身上。楚泽一刻不回魂,他便一刻不停地放下去。直到达到失血的极限,大概也就如楚泽所愿。
“停下,你停下!”楚泽喊了一声,刹那间化做黑气消散。那浴缸里的尸身几乎是同时咳了一声,顿时挣了起来。
“白念辰!”那尸身爬出浴缸。二叔手上的气刚刚收拢,顿时往前一栽,蜷在了地板上。
“叔?”我去扶他,他身上格外的冷,自己止不住地发抖,似乎有些神志不清。
楚泽过来看了一下,忽然转向我。
“白溪源。”他说,“你叔平常对你怎么样?”
“干什么??”我见他眼神不对,向后缩了一下。楚泽顿时按住我胳膊,伸出手来,在我面前一抓。
我心底问候了一声楚家先人,顿觉血液倒流,神魂离体,眼前就是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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