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一位西单女孩,唱了一首《天使的翅膀》,最后感动千万大众,还登上了央视春晚的舞台。我今天所要跟大家分享的故事主人公,也是一位驻足于西单的女孩,只不过,她没有那么幸运罢了。
那时候我还是大学生,有一天,一位同学要我陪同去西单逛街,我欣然答应了。那是北京的五月,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暖煦的阳光流水一样温柔地洒在每一个来来往往的行人身上。天桥上过往的行人匆匆忙忙,神情严肃的都像是带着同一张没有表情的面具,各路商贩也在上面兜售着自己的商品:卡套、袜子、手套,还有各类廉价的小物件。我在人群中迎面看到一个女孩,穿着一身雪白的连衣裙,她走着走着 ,放慢了脚步,随后慢慢地蹲在天桥的中央,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刺眼,像一朵风中摇曳的茉莉花,立在人群中无所适从。我看不见她的脸,只看见乌黑的头发,齐着耳朵下方薄薄地拢起一束,用天蓝色的头绳束起来,结成一个马尾辫,静静地贴在散着的、像黑色丝绸一样的长发上面。她把头深深地埋在一只手臂曲成的半个圆环里,另一只胳膊顺着膝盖软软地垂了下来,像是想要环抱住瘦削的自己,却没有力气。
我轻轻走上前去,俯下身子缓缓地问了一句:“你好,你是哪里不舒服嘛?”女孩抬起头,眼里噙满泪水却没有掉下来,她轻轻地摇了摇头,静静地看着我,没有说什么。我闻到了一股清新淡雅的茉莉花香,好像是女孩的头发洗发水的味道,又好像是她的白色连衣裙散发出来的,那绝对不是世俗香水的味道,那是一种十七八岁的少女才会拥有的味道。随后,女孩从背包里拿出一支蜡笔,在地上画起来,我看不清楚她画的是什么。难道她是哑巴,说不出话来,所以想通过写字来表达自己的意思?我的同学在旁边拉了我一下,使了一个眼神,示意我走开,不要被人当做流氓。女孩还是静静地在那里作画,她安静而忧伤的神态,似乎忘记了这个世界的存在,整个城市喧嚣的背景似乎与她毫无关系。她在自己的世界里作画,安静地享受着自己的那份忧伤。我瞬间给一种感动灌满全身,世间真的有如此纯洁如此美好的画面,而且这样的画面就在与我近在咫尺的距离。
我不忍心打扰她,更不想被当成不怀好意的流氓。我只是想提供一点点帮助而已。这么美好的女孩,怎么会在人群喧嚣的西单天桥上哭泣,她眼神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忧伤呢?难道是离家出走的孩子?她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最多是一个中学生;又或者是跟男朋友分手了?失恋这种可能性也是有的;再或者,她是一个聋哑人,作为北漂第一次来到北京人生地不熟,被人欺负了?我揣着一肚子疑问,但是还是在同学的拉扯下,转身离去了。我又回头看看了她------她还在人来人往中静静地蹲在那里作画,仿佛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回学校的路上,我的同学跟我开玩笑,说我是不是对人家有非分之想,我非常粗暴地打了他几下,这个人也太没有同情心了,我想。但是,北京这么大,城市这么繁华,她应该没事的,至少会遇上好心人来帮助她,如果她真的遇上困难,我这样安慰自己。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在想这件事,那位白色茉莉花一样的女孩,她还好吗?
整整过了一周,我决定再次去西单,抱着侥幸的心理,去寻找那位茉莉花一样的女孩。如果她一切安好,或者不在那里,我就放心了,我会继续我的生活,并好好地祝福她,祝福她继续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那一定是一个天堂一般美好的世界,不然怎么会有这样茉莉花一样的女孩。如果她还在那里,如果她需要帮助,这次我一定会尽力帮助她。
到了西单,找了一会儿,我没有看见她,正准备安心的离开,身后传来了一阵狂放的大笑!我猛回头,看见这个女孩,我差点认不出她------她已经疯了!她披散着头发,赤裸着双脚,步履蹒跚地边走边笑。原来一尘不染的白色连衣裙变得脏兮兮的,一块一块黑色的圆圈像是被人踩上去的脚印。连衣裙领子的纽扣已经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领口开得很大,像是被撕开的,左边露出半个洁白的乳房,像是春天的潮水一般涌动着。我远远地在旁边看着她,她没有看见我。我想她即使看见我,也不见得对我有印象了吧。她在这附近游荡了不知道多久了,偶尔仰头向着天空,喃喃自语;偶尔突然停下脚步,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偶尔有突然恍然大悟一般地哈哈大笑!
我一时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没有做出任何反应,麻木地长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两个脏兮兮的、流浪汉模样的人走向女孩,其中一个较年轻的一把将女孩搂在怀里,颤颤巍巍地要把她拖走。女孩发出猪嚎一般的叫声,呐喊声撕心裂肺。她挣脱了年轻的流浪汉,随后又跌跌撞撞地跑向那个流浪汉,哈哈大笑着和两个人打闹起来。过了一会儿,一个路人从她身边经过,她马上靠近并抓住那个人的胳膊,一脸虔诚地盯着路人的脸说“我喜欢你!”那个路人是个二十岁上下的男子,看起来像是一个大学生,他被吓的楞了一下,女孩看着被吓呆的路人,像是想起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路人反应过来,被吓得不轻,抬腿一溜烟地跑了。女孩笑的更加厉害,似乎还透着一丝得意。她缓缓地走向我这里,走近之后,她眼神定定地看着我,脸上的笑容像雕塑一样刻在眼角的鱼尾纹里。她对我说:“我喜欢你!”我依然呆呆地望着她,心里一阵恐惧,随后,忧伤和难过取代了恐惧,我什么也没有说。她盯着我看了一会,没有像刚才那样哈哈大笑,眼神中反而滑过了一丝我第一次见到她时的那种纯净的忧伤,但是已经没有了眼泪。她似乎想起了什么,默默地走开了,迈着蹒跚的步子,一直走到我看不见的距离。
我低头慢慢走着,步伐沉重。不知不觉走到了第一次在天桥遇到女孩的地方。一周前,她用蜡笔画在地上的画还在,只是已经模糊不清、难以辨认。这幅画跟她的主人一样,被走过的路人无情践踏,已经失去了她本来的面目。我蹲下身来,仔细辨认那模糊的画作,里面似有花鸟鱼虫,又有林中小屋,但是一切都不能确定,也许只是我一厢情愿的猜想罢了。可以确定的是,画的主人一定心怀着梦想来到这座本不属于她的繁华都市,憧憬着美好的人生,只是,短短几天,命运之手就把她推向了无尽的深渊。
我回到学校,心里久久不能平静。难言的后悔涌上心头,我恨自己当时为什么不去多问一问,或者多等一下,女孩会告诉我什么。这几天到底在她的身上发生了什么,我无从知晓。她为什么疯掉了,我也无从知晓,更不想去做无谓的猜测。只是,她的那一双纯净而又忧伤的眼睛,时时让我感到愧疚。如果,那天我再勇敢一些,问问她的家乡在哪里,是否需要我帮助她回家;如果,我放下戒备的心理,塞在她手上一百块钱;如果,我说服的朋友,再多多陪伴她一会儿,也许结果都会不同。可惜,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从来没有实际的意义。
不知女孩现在是生是死,身在何方。也不知道她是否还会笑着对别人说“我喜欢你!”总之,这些年在我有限的几次去到西单的时候,再也没有见过那个茉莉花一般的女孩。不知道人死了之后,是否有天堂这样的所在等候着流浪的灵魂。如果有,我希望女孩有一天能够回到那里,因为据说天堂是一个美好的地方,所有被玷污被残害的善良灵魂都可以在那里得到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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