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鬼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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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头河边围了一群人，打老远就听见有哭泣声从这里传出，还听见有人在大声叫喊着，好像叫着谁的名字，人多太乱哄。也听不清楚，走近发现，有个人在河里四处游找着什么！

听旁边人说，村头王胜的儿子掉进了河里，他和村里几个小娃娃，在细柳条上系些小蚯蚓，站在河边模仿大人钓鱼，一不小心滑下水去，刚开春，河里水还有些凉，真担心这娃的身体会吃不住！

王胜媳妇瘫坐在河边，已哭得没了力气，头发乱得像个鸡窝，一只脚上穿着鞋，另一只脚上鞋不知跑到哪里，一身全是泥，两眼无神坐在那里，＂好了，救上来了，我的天，吓死了，还好没事⋯＂在大伙七言八舌中，一个人抱着王胜家那儿子，浑身湿答答的走到王胜媳妇跟前，王胜媳妇搂着孩子又一阵大嚎啕大哭！

等那人转过脸来，我这才发现他是＂鬼脸＂张！

＂鬼脸＂张，原有个好听的名字＂天佑＂，小名佑佑，这名字还是村里那个有学问的会计给起的，听说天佑还在娘胎时，他娘的腹部被自家养的那头黄牛用牛角抵过，天佑差点夭折在娘胎里，七个月早产出生，所幸活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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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佑的娘是个长相漂亮的女人，也是个吃苦耐老的本分人，一只手有些残疾，少了二根手指，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嫁给天佑爸的，天佑爸一家在村里也算是劳动力最低的户，一个老爹，常年肺疾，姐姐远嫁山里，娘早些年过世，一家人常因一日三餐向村里人借过粮食，青黄不接时，也啃过树皮！

天佑二岁时，有天，他爹在自家院子里赶黄牛去田里犁地，平时还算温顺的老牛，不知那天中了什么魔，死活不肯抬蹄走路，天佑爸用鞭子抽它，黄牛被打急了，在院子里四处乱拱，发了疯似的拱向天佑爸，天佑爸被顶倒在地，顶破了肚皮，没来及送医院，人就走了！

天佑妈哭得死去活来的，在村里人帮助下，把天佑爸送下了地！

那些年，天佑爷爷身体一直不好，也没钱医治，在村卫生室拿些便宜药片，撑不住时，吃上一片，儿子不在了，但还有孙子，有儿媳，这个家还是要撑起！

天佑四岁那年，年三十晚上，一家人吃过饭，天佑妈长期操劳，有些腰疾，早早去正屋睡觉了，院子里，爷爷正坐那抽着旱烟，斜眼眯着电视，那台电视机，还是同村三华家淘汰下来的，他们家在大城市做买卖，买了台彩色大电视！天佑在院里玩着，玩够了缠着爷爷，要吃＂好吃＂的，这孩子也是贪嘴，定是前些日子看到姑姑来送＂节礼＂，买了一些吃食被爷爷锁到红漆大木箱里，爷爷不是不愿拿给他吃，想着每天拿出一点给天佑，这样也可以吃得长久些，爷爷被缠的没办法，只好拿钥匙去他屋里拿吃食，爷爷的屋子在院子西墙处，是一间茅屋，石头的地基，土砌的墙，屋顶扇的草，屋里没拉闸扯电，只点了一根蜡烛，爷爷给天佑拿了一块桃酥，顺手关上箱门，钥匙扔屋里，想着天佑也没力气打开木箱子，爷爷回到院中继续看电视。

上了岁数的人，也没精气神，不多会就开始打盹，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似乎闻到一股焦糊味，他一惊，来了精神，面前电视屏幕里一团火焰在腾起，转头一看，自己那间茅屋正向四周吐着火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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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四下没瞅见天佑，立即刻慌了神，猜想定是天佑在屋里偷开箱门，不小心碰倒了蜡烛，才引起了火灾，天佑妈从正屋跑出来，看这情景，魂都吓飞了，大声叫喊着，邻居过来救火，那么大火势，谁也不敢进屋去救天佑，爷爷泼湿一条＂麻袋＂，披在身上，跑进屋，抱出了天佑！

天佑的衣服牢牢粘在皮肤上，全身烧得象块黑炭，看不清五官长在哪里，大伙连夜把天佑送去城里大医院，姑姑给凑了一些钱，村里人也捐了一部分，烧伤面积太大，孩子又太小，医生也是尽了力，好歹捡回一条命，经过多次植皮修补，天佑头皮，短时间内还是不能再长出发丝，脸上的五官还是扭曲变了型，一脸皱皱巴巴的皮肤，粘叠在一起，两只眼睛仿佛只有豆粒般大小，鼻子也没了轮廓，两只耳朵只剩下耳窝还在那里！

天佑出院后一直带着爷爷的大沿帽，村里那群娃娃都不敢和他一起玩，说他象个鬼，看他的脸，晚上睡觉都会做恶梦！可天佑偏偏喜欢朝人堆中挤，一群娃娃玩得正开心，天佑一出现，立刻四散逃去，有胆小的还被吓得哭鼻子，小娃娃们玩的自制玩具，有时也会莫名的丢失，他们都怀疑是天佑偷了去，村里大人小孩开始讨厌天佑，嫌他手不干净，还调皮，以吓唬人为乐趣！村里没有几个人愿搭理他！其实，那场火灾过后，村里人就开始议论，有的说天佑妈年前没去祖坟拜祭〈地方上流传下来的老规矩，过年前必须上祖坟祭拜〉，惹祖宗生了气，有的说是天佑家祖坟埋错了位置，才招来这么多祸事，也有的说，天佑就是煞星转世，他爹的死与他有关系⋯。反正说啥的都有，这些话被传来传去，＂生变成了熟＂，谁也不想沾上这么一家子的晦气！在村里见到他们一家人，都会躲得远远的！

再大一些，天佑出门见人，知道戴上口罩和帽子，在村里看见有人抱着娃娃闲逛，他也会远远地避开，渐渐地天佑变得沉默寡言，也不肯走出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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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晃，天佑已三十岁了，早过了适婚年纪，他这样的家庭，还有他那张面孔，哪家父母愿把自己闺女送进＂火坑＂里，爷爷早些年也过世了，他娘的身体也是一直病秧秧的！村里人一直对他有看法，谁家丢了东西，都习惯性地想起天佑这个＂鬼孩子丨＂

自从天佑救了王胜家那儿子，村里人开始不再那么排斥他，偶尔也会有人和他搭话，没上过一天学堂的天佑，知道的事却不少，说起话来，也显得有哲理，这些年，他窝在家里没少听广播，看电视，天文地理的多少懂一些！

那天听说天佑帮村里人翻旧屋，被一根老梁砸了到头，原先被大火烧过的头部，早已是疤痕累累，脆弱的不堪一击，没过几日便撇下他娘西去！

村里没几人记得他的名字，＂鬼脸＂，是他在世三十载，村里人对他的称呼，他们忘了＂鬼脸＂曾经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天佑＂，翻旧屋那户人家给他的坟边竖了块碑，上面赫然写上三个字＂张天佑＂！从此，＂鬼脸＂有了＂新＂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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