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候,教皇派人来请海浪过去赴宴。
令海浪诧异的是,圣母娘娘竟然也陪坐在一侧。
教皇拍着海浪的肩膀介绍道,“老弟啊,这是我夫人,蓝妮提斯·苏菲亚,昨晚你见过的。她爷爷可了不得,是玄神殿的十大长老之首,他父亲也是长老之一。蓝妮提斯家一门两个长老,更是玄神教所管辖区域首屈一指的大家族,势力盘根错节,若不是我有幸娶到了夫人,得到蓝妮提斯家的鼎力支持,这个教皇可轮不到我坐。”
圣母娘娘苏菲亚含羞笑道,“陛下,您言重了,您太抬举我们蓝妮提斯家了。是我们蓝妮提斯家得陛下的庇佑才对。”
“瞧瞧,啧啧,多么贤惠。”
海浪只得在一边赔笑赞美道,“是,是,陛下圣明,娘娘贤惠!您二位之结合,就是天作之合!如虎添翼。”
“哈哈!老弟说的好,来,干杯。”
“哎呦,不敢当,不敢当。我敬您和娘娘,祝二位白头偕老,万年好合。”
“借老弟吉言。”
三人干了一杯,又说了一些奉承话。
海浪言归正传道,“陛下,上午咱们聊到柏拉图‘理型的世界’,可否继续?”
“呵呵,正有此意。我说晚上要宴请老弟你,咱们聊历史吧,你嫂子非要跟着来,老弟不会介意吧?”
海浪笑道,“原来圣母娘娘也懂历史,能与圣母娘娘同坐一桌谈古论今,是在下的荣幸。”
圣母娘娘道,“海公子说笑了,一个妇道人家,正因为不懂才想着多听听才是,也长长见识。”
教皇笑道,“哈哈,难得,真是难得,有远方的客人,有美人儿做伴,大家坐在一起把酒言欢、谈古论今,真乃人生一件乐事。”
“正是,正是。”
教皇又道,“那好,咱们言归正传吧。我们知道每一个人、每一只动物迟早会死,对吧?而且会腐烂分解,最终化为尘土。即使一块大石头也不例外。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甚至神和仙也有一天可能陨落,就像诸神之战、诸仙之战,对吧?”
海浪还没来得及说话,圣母娘娘抢着道,“对啊。”
教皇本来还以为她只是随便过来玩玩,没想到听的这么认真,赞赏的看了她一眼,接着道,“于是,柏拉图便自然的得出了一个观点:我们对于那些不断改变的事物不可能会有真正的认识。我们对于那些属于感官世界的具体事物只能有意见或看法。我们能够真正认识的,只有那些我们可以运用理智来了解的事物。”
海浪感觉理解起来有点费劲,忍不住问,“能说的具体点吗?”
“好,我再解释得更清楚一些。就拿我们早上谈的积木马来说,我相信任何人在看了几百个像与不像的积木马之后,都可以非常确定积木马的理想模型是什么样子的。虽然你未曾见过它的模样,但也可以猜到。甚至可以说,即使我们亲眼见过那个模子也不见得会更好,因为我们并不一定信任我们的感官所察知的事物。视觉能力因人而异,但我们却能信赖我们的理智告诉我们的事物,因为理智是人人相同的。”
“怎么讲?”
“比方说啊,雨后见彩虹吧?如果我要问你彩虹里的哪一种颜色最漂亮,不同的人准会给出不同的答案。但如果我问你二二得几?你猜怎么着?但凡有点常识的人一定会说四呀。因为这时理性正在发言,而理性可说是‘想法’或‘感觉’的相反。正因为理性只表达永恒不变、宇宙共通的事物,因此我们可以说理性永恒不变,而且是宇宙共通的法则。”
“啊哈!”海浪佩服的五体投地道,“听君一席话,胜读百年书啊!”
“哈哈哈……”教皇大笑道,“老弟啊,等你到了我这岁数,这些道理不用我说,你自然都会明白!”
“这也得因人而异。像我这等愚人,活多大岁数都活不明白。”
“老弟呀,你太过谦了。”
“扑哧!”圣母娘娘突然噗哧一笑。
“你笑什么?”教皇愕然道。
圣母娘娘忍住笑声,喘口气道,“不好意思,陛下。我是瞧你们两个聪明绝顶的人,可以说是山中之虎,人中之龙,在这儿比谁谦虚,好有意思哦。”
“呵呵!”教皇笑道,“瞧瞧,连夫人都看得出来,老弟你天赋异禀,金鳞绝非池中之物。”
“承蒙您看得起,来,陛下,我敬您一杯。”
“还叫我陛下呢,叫我大哥。”
“好,大哥,大嫂,小弟先干为敬。”
三人又干了一杯。
海浪道,“我算是想明白了。其实我们人类是无法真正了解我们肉眼所见的事物的,但是我们却可以百分之百确定,二加二一定等于四。简而言之,我们对于感官所感受到的事物,只能有模糊、不精确的观念,但是我们却能够真正了解我们用理智所理解的事物。比如三角形的各内角总和一定是一百八十度,这是亘古不变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而同样的,即使感官世界中所有的马都瘸了,‘理型’马还会是四肢健全的。”
教皇一拍大腿道,“老弟你理解的太透彻了。佩服,佩服。”
“哈哈,都是大哥引导的好啊。”
圣母娘娘又是噗哧一笑,“两位就别谦虚了,来,我给你们满上。”
海浪递过去空酒杯,不忍道,“这下人呢?怎么能劳烦嫂子您亲自倒酒呢?”
圣母娘娘笑道,“我把她们都支下去了,干坐着挺无聊的,你们谈的内容又太深奥,我也听不大懂。别管了,你们聊你们的。”
海浪接过酒杯的时候,不小心碰了她手一下,俩人眼神在空中交汇,尽在不言中。
教皇正聊的兴起,没太注意细节,哈哈笑道,“来,老弟,咱们继续喝。”
“小弟也是舍命陪君子了。”
“哈哈,痛快。”
“不过大哥啊,既然柏拉图认为实在世界可以分为两个领域,一个是感官世界,我们只能用感官来认识;另一个是理型的世界,我们只能用理性来认识。那么问题来了,我们的理性是如何来认识的?”
“呵呵!我就欣赏老弟你这种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劲头。”
“大哥您过誉了。”
“其实很简单。人是一种具有双重性质的高等生物,这也是强于万族的特性之一。我们的肉体与感官是不可分割的,且我们的命运与世界上其他每一件事物并无不同。我们所有的感官都是以身体为基础,因此是不可靠的。但我们同时也有一个不朽的灵魂,而这个灵魂则是理性的天下。由于灵魂不是物质,因此可以探索理型的世界。”
“哦~那么说,灵魂果真是不朽的?”
“至少柏拉图是这么认为的。”
“我们修真,除了强身健体另一方面就是修行精神力量,也就是炼魂!听说真正的圣人,灵魂可以脱离肉身,日行千里!即使肉身毁灭,灵魂却是不朽。但我很难想象,没有肉身的灵魂,是如何存在的?”
“老弟,首先你得明白,灵魂来自理型世界,也就是说它原本就是存在的,它只是后来栖居在我们的躯体内罢了。然而一旦灵魂在某一具躯体内苏醒时,它就会忘了那个理型的世界。然后,一个奇妙的过程就展开了。当人类发现并意识到自然界存在的各种不同的形式时,那些模糊的回忆便开始扰动他的灵魂。比如他看到了一匹马,灵魂意识到这是一匹马,记忆便立即将它在理型世界中所见过的完美‘马’联系起来,同时涌起一股回到它原始发源地的渴望。柏拉图称这种渴望为‘爱’。此时,灵魂体验到‘一种回归本源的欲望’。从此以后,肉体与整个感官世界对它而言,都是不完美而且微不足道的。灵魂渴望乘着爱的翅膀回‘家’,回到理型的世界。它渴望从‘肉体的枷锁’中挣脱出来。”
“哦?若果然如此,每个灵魂岂不是都渴望从肉体中挣脱出来?”
“柏拉图在这里描述的,是一个理想中的生命历程,因为并非所有人都会释放自己的灵魂,让它踏上回归理型世界的旅程。大多数人都紧抱完美理型在感官世界中的‘倒影’不放。他们看见一匹又一匹的马,却从未见到这些马所据以产生的‘完美马’的形象。老弟,当你看到一个影子时,一定会假定有一样东西投射出这个影子。你看到一只动物的影子,心想那可能是一匹马,但你也不太确定。于是你就转过身来,瞧瞧这匹马。而比起那模糊的影子,这匹马当然显得更俊秀,轮廓也更清晰。同样的,柏拉图也相信,自然界所有的现象都只是永恒形式或理型的影子。但大多数人活在影子之间就已经感到心满意足。他们从不去思考是什么东西投射出这些影子。他们认为世间就只有影子,甚至从不曾认清世间万物都只是影子,也因此他们对于自身灵魂不朽的物质从不在意。我相信世间大部分人都是如此执迷于世俗世界。而修真的最高追求,便是认清真相,追求真理,不执迷留恋人间,期望某天羽化飞升,到达理型世界。”
“大哥您说的太好了。”海浪激动之下,突然大着胆子,在桌子底下握住了圣母娘娘的手。圣母娘娘不觉一震,教皇可就在茶几的对面,她赶紧把手给抽了回来。海浪假装喝醉,又抓住了那手,他使劲地握着,手也战战地抖。圣母娘娘作了最后一次努力想把手抽回,就如白天时想抽回脚一样,但那只手还是留下了。
教皇完全没有察觉夫人的不轨,继续侃侃而谈道,“柏拉图用一个‘洞穴神话’的神话故事来说明这点。”
“洞穴神话?说来听听?”海浪貌似专心致志的听教皇讲话,桌子底下却握住圣母娘娘的手握得更紧了,他从而获得一种病态的快感。
圣母娘娘则早已傻了、醉了,木头人似得发着呆。
教皇继续道,“假设有些人住在地下的洞穴中。他们背向洞口,坐在地上,手脚都被绑着,因此他们只能看到洞穴的后壁。在他们的身后是一堵高墙,墙后面有一些人形的生物走过,手中举着各种不同形状的人偶,由于人偶高过墙头,同时墙与洞穴间还有一把火炬,因此它们在洞穴的后壁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影子。在这种情况下,穴中居民所看到的唯一事物就是这种‘皮影戏’。他们自出生以来就像这样坐着,因此他们认为世间唯一存在的便只有这些影子了。你们说是吗?”
海浪接话道,“的确如此,要是我打一出生就如此,我的世界当然就是那些影子而已。”
“嗯,夫人你说呢?夫人?夫人?”
海浪捏了一下圣母娘娘的手背,她“啊”了一声,慌张应到,“啊,是呀,那太可怕了。”
教皇满意的答应一声,继续道,“再假设有一个穴居人设法挣脱了他的锁链。他首先要问自己的问题可能是:洞壁上的这些影子哪里来的?接着:他一转身,看到墙头上高举着的人偶,他一定会大为惊讶!我们可以想象一下,首先,强烈的火光会照得他睁不开眼睛,人偶的鲜明形状也会使他感到惊奇,因为他过去看到的都只是这些人偶投射的影子而已。如果他想办法爬过墙,越过火炬,进入外面的世界,他会更加惊讶。在揉揉眼睛后,他会深受万物之美的感动。这是他生平第一次看到色彩与清楚的形体。他看到了真正的动物与花朵,而不是洞穴里那些贫乏的影子。不过即使到了现在,他仍会问自己这些动物与花朵从哪里来的?是否是真实的?然后他会看到天空中的大阳,并悟出这就是将生命赋予那些花朵与动物能量的源头,就像火光造就出影子一般。这个穴居人如获至宝。他原本大可以从此奔向乡间,为自己新获的自由而欢欣雀跃,但他却想到那些仍然留在洞里的人,于是他回到洞中,试图说服其他的穴居人,使他们相信洞壁上那些影子只不过是‘真实’事物的闪烁影像罢了。然而他们不相信他,并指着洞壁说除了他们所见的影子之外,世间再也没有其他事物了。最后你们猜怎么着?”
圣母娘娘紧张到快要窒息,“怎么着?”
教皇叹口气道,“这个人就像是苏格拉底。”
海浪深吸一口气,叹息道,“他们杀了他!太黑暗了。”
教皇继续道,“其实在他挣脱枷锁的那一刻,他就成了另外一类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死亡,是必然的。黑暗洞穴与外在世界的关系就像是自然世界的形式与理型世界的关系。他的意思并非说大自然是黑暗、无趣的,而是说,比起鲜明清楚的理型世界来,它就显得黑暗而平淡。同样的,一副美丽女子的画作也不是单调无趣的,但再怎么说它也只是一副平面的画而已。”
“您这么说我就懂了。”
“懂了就好,来!再干!”
……
在了解了柏拉图的学说后,海浪对大自然的看法已经完全改观。他从而认识到每一种生物都是理型世界中永恒形体的不完美复制品,世间所有的事物都是‘不完美的’,包括人在内。可是周遭所见的所有事物是如此的美丽、如此生气盎然,谁能相信或者愿意相信它们不是真实的呢?
那种感觉就好像他从前一直是色盲,并且只看到一些影子,从没见过清楚的概念。不过,不论这些事物真实与否,它们都不会永远存在。但话说回来,在一百年之后,同样的一些花朵和动物仍然会在这里。虽然每一朵花、每一只动物都会凋萎、死去,而且被世人遗忘,但却有“某种东西”会“记得”它们从前的模样。
“某种东西”?究竟是什么东西?
海浪向亭榭外望去,遒劲的松柏树干上,一只松鼠爬上了枝头,沿着分叉处绕了几圈,然后就消失在枝桠间。
海浪心想:“我看过这只松鼠!”然后又悟到也许这只松鼠并非他从前看到的那只,但他看过同样的松鼠的“形式”。有没有可能他从前曾经活过呢?他的灵魂在找到身体寄宿之前是否就已经存在?他的身体内是不是真的有一个小小的金色物体,一个不受光阴侵蚀的宝物,一个在他的肉身衰朽之后仍然活着的灵魂?
又是一场宿醉,海浪沉沉的睡去,胆怯和骄傲在他心中交战了整整一天,已经弄得他筋疲力尽。
陶醉于爱之幸福的圣母娘娘天真无知,开始竟没有丝毫的自责,幸福使她失眠了。
她一直在一种极端的不幸中煎熬,她开始思考了。
“这是怎么回事?什么!我是在爱吗?”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我是有了爱情?我,尊贵的圣母娘娘,一个结了婚的女人,我在恋爱?对一个陌生人?不会的。”
但是她不能否认从未对躺在身旁烂醉如泥的丈夫体验过这种不明不白的疯狂,这使她老是想着海浪。她被一称从未体验过的热情弄得昏了头,但是并没有任何的虚伪来玷污她那天真无邪的心灵的纯洁。她是错了,可自己并不知道,不过,一种维护贞操的本能已被惊醒。
她觉得到目前为止她简直没有生活过。
第二天一早,海浪出现在后花园时,她正心神不宁,脑海里翻腾着这样的斗争。她听见他说话,几乎就在同时,她看见他坐在了身旁。几天以来,一种迷人的幸福就诱惑着她,但更使她惊奇,此刻她的心灵简直被它卷走了。对她来说,一切都不可预料。
海浪随和的笑,好像昨天发生的事他都已经不记得了,谈笑风生的问,“圣母娘娘安好?”
圣母娘娘有点恼羞他的不动声色,笑吟吟道,“我很好。海公子昨晚可休息好?”
海浪无所谓道,“在这里好吃好喝好玩,最重要的是……”
“什么?”
“还有美人作伴。”
圣母娘娘娇羞道,“真不知道你这人,没个正形,究竟是干嘛来了?”
“啊,这真是个问题。”海浪身子一后仰,抿口茶道,“我知道陛下一直好奇,多方试探我此行的目的,其实很简单,我是为一个人而来,来一场柏拉图式恋爱。”
“为谁?什么是柏拉图式恋爱?”
海浪正要回话,教皇远远的走过来,笑道,“贤弟起这么早?夫人也在,你们聊什么呢?”
海浪站起来作揖,不卑不亢道,“陛下,我们正在聊柏拉图式恋爱。”
“唔?”教皇惊奇的望着他,又扭头望着圣母娘娘。
圣母娘娘微微欠身道,“是的,陛下。”
教皇笑道,“有意思,那咱们坐下来接着聊吧。贤弟对柏拉图式恋爱,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当。”海浪侃侃而谈道,“柏拉图式恋爱,只是纯粹精神上的恋爱,而没有肉体上的结合。它是一种永久的不求回报的爱,即使不能相守,只要看到对方幸福,这份爱便会绵延下去,直到永恒。”
听了海浪的话,圣母娘娘深受感动,含情脉脉的望着他。
教皇叹息一声,接着道,“有些人,万能而仁慈的万物神给了他们缘分,让他们不期然的相遇,但是却忘了给他们交点,于是这份爱,只能变成远远的守望,而这两个人也将永远如同平行线一般,不能在一起。”
海浪一怔,拿不准教皇说此话是否有所指,装傻赔笑道,“陛下说的是,可是我不是很明白,既然神给了他们缘分,为何忘了给他们交点呢?”
“唉?神的心思你永远不必猜,因为你也猜不准。冥冥中,神自有安排。”
“陛下说的极是,愚弟受教了。”
“贤弟何必自谦,你现在可是大大的有名了。”
“喔?名从何而来?”
“听说贤弟来泰西做客,暂时栖身在我玄神教,目前已经有二十几个国家的使者送来了邀请函,诚邀贤弟去授课。甚至无上教和魂教还派了专使来接,暂时被我挡下了,贤弟要是想去见,我这就带你去。”
圣母娘娘听着,意识到海浪可能要离开,心情极度慌乱。
海浪连忙摆手道,“不必吧,跟陛下您还没聊够呢。”
教皇松了一口气,欣慰的拍着海浪肩膀道,“很好。”
圣母娘娘依旧悬着一颗心,心中暗叹,毫无疑问他是要走的人,只是早晚而已。
海浪又道,“陛下,聊完了柏拉图,接下来呢?”
“接下来我们聊一聊柏拉图的学生,亚理斯多德。”
“好啊。”
“亚理斯多德,应该算是中古泰西最后一位智者。与柏拉图不同,柏拉图是太过沉迷于他那些永恒的形式,以至于很少注意到自然界的变化。相反的,亚理斯多德则只对这些大自然的变化感兴趣。说得夸张一些,我们可以说柏拉图无视于感官世界的存在,也无视于我们在周遭所见的一切事物。他只想逃离洞穴,观察永恒的概念世界。从这方面来说,他其实是个反人类、反世界者,就像是现在活跃在你们东方一带的‘穿越者协会’的成员。宣扬这个存在世界的虚伪性,奔向真实的世界。亚里士多德则正好相反:他倾全力研究大自然的动植物等既存的事物。我们也可以说,柏拉图运用他的理性,而亚里士多德则同时也运用他的感官。”
“穿越者协会?”海浪心中一动,却不表现出来。
教皇继续道,“柏拉图和他的前辈一样,想在所有变化无常的事物中找出永恒与不变之物。因此他发现了比感官世界层次更高的完美理型世界。他更进一步认为理型比所有的自然现象要真实。他指出,世间是先有‘马’的理型,然后才有感官世界里所有的马匹,它们就像洞壁上的影子一般达达前进。因此‘鸡’的理型要先于鸡,也先于蛋。亚理斯多德则认为柏拉图将整个观念弄反了。他同意他的老师的说法,认为一匹特定的马是‘流动’的,没有一匹马可以长生不死,他也认为马的形式是永恒不变的。但他认为马的‘理型’是我们人类在看到若干匹马后形成的概念。因此马的‘理型’或‘形式’本身是不存在的。对于亚理斯多德而言,马的‘理型’或‘形式’就是马的特征,后者定义了我们今天所称的马这个‘物种’。更精确地说,亚理斯多德所谓马的‘形式’乃是指所有马匹都共有的特征。亚理斯多德并不相信自然界之外有这样一些模子或形式放在他们所属的架子上。相反的,亚理斯多德认为‘形式’存在于事物中,因为所谓‘形式’就是这些事物的特征。”
海浪接话道,“这让我想起了我们古老东方后期儒家的两个著名学派,一个是‘理学’,一个是‘心学’。”
“关于‘理学’和‘心学’,我也略有耳闻,两相比对,确实很相似。”
“您继续。”
“好。由以上的区分,贤弟应该看的出来,亚理斯多德简直就是站在柏拉图的反面。用他的话说就是:吾爱吾师,但吾更爱真理。这是思想上的一大转变。在柏拉图的理论中,现实世界中最高层次的事物乃是那些我们用理性来思索的事物。但对亚理斯多德而言,真实世界中最高层次的事物乃是那些我们用感官察觉的事物。柏拉图认为,我们在现实世界中看到的一切事物纯粹只是更高层次的概念世界中那些事物的影子。亚理斯多德的主张正好相反。他认为,人类灵魂中存在的事物纯粹只是自然事物的影子,因此自然就是真实的世界。根据亚理斯多德的说法,柏拉图是陷入了一个神话世界的图像中不可自拔,在这个世界中人类的想像与真实世界混淆不清。”
“既然如此,柏拉图用‘马的理型’来解释马,那么‘马的理型’又是从何而来呢?世间会不会有另外一匹马,而马的理型只不过是模仿这匹马罢了?”
“贤弟,你思考的极在理。亚理斯多德认为,我们所拥有的每一种想法与意念都是透过我们看到、听到的事物而进入我们的意识。当然,他并没有否认人天生就有理性,且那正是人最大的特征。只不过在我们的感官经验到各种事物之前,我们的理性是完全真空的。”
“能举个例子吗?”
“好。我们想象一位雕刻家正在雕凿一块大花岗石。他每天一斧一斧的雕凿着这块没有形状的岩石。有一天,一个小男孩走过来问他:‘你在寻找什么?’雕刻家答道:‘你等着瞧吧!’几天后小男孩又回来了,看到雕刻家已经将花岗岩雕成了一匹骏马。小男孩惊异的注视着这只马,然后转向雕刻家问道:‘你怎么知道马在里面呢?’多么奇怪的问题,‘你怎么知道马在里面呢?’不过你细想一下,的确,就某一方面来说,雕刻家确实在那块花岗岩里看到了马的形式,因为这块花岗岩具有变成一匹马的潜能。同样的,亚理斯多德相信自然界的每一件事物都可能实现或达成某一个特定的形式。我们不妨回到鸡与蛋的问题,鸡蛋有成为一只鸡的潜能,这并不表示每一个鸡蛋都会变成鸡,因为许多鸡蛋到头来会变成人们早餐桌上的煎蛋、蛋卷或炒蛋等佳肴,因而未能实现它们的潜能。同理,鸡蛋显然不能变成一只鹅,因为鸡蛋没有这样的潜能。因此,一件事物的‘形式’不但说明了这件事物的潜能,也说明了它的极限所在。”
海浪恍悟,“您这么说我就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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