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灿烂,小鱼看见外婆在做生炉子的准备工作。其实生炉子这个说法并不准确,外婆所做的工作应该是生火,只是外婆每次都说“生炉子”,所以小鱼也跟着说生炉子了。
先把蜂窝煤的炉子提出门外(生火时会有大量的烟),找好引火用的废旧报纸和木屑。哦对了,小鱼的外公是一个木匠,常常在家做各种木工活,把刨子刨下来的木屑收进麻袋里,用来生火。这里不得不提一句,小鱼家里的好多家具都是外公做的,有些粗糙但挺结实的。
生炉子是个麻烦事儿,外婆家也有煤气灶,但外婆很少用,她是个节俭的人。小时候给小鱼洗脸,脸盆里只放薄薄一层水,小鱼问为什么,外婆说水放多了会被淹死。小鱼当时还小,对此深信不疑,但每次外婆给她洗脸时呼在她脸上的厚实手掌又让她安心,就算跌进水里外婆也一定会救她上来。于是小鱼继续胆战心惊地洗脸,生怕哪次外婆一不小心接多了水,给他们惹出一桩天降横祸。
蜂窝煤的炉子自然少不了蜂窝煤,外婆家住的地方,每隔一段时间总会有一个叫传奇猪的人开着破三轮在楼下吆喝:“卖蜂窝煤咯!蜂窝煤!”。这时候,外公会打开窗户招呼他:“我家要!”,传奇猪就挑着蜂窝煤送到家里来,把脏兮兮的蜂窝煤整整齐齐地码在厨房的角落里。
传奇猪之所以叫传奇猪,是因为他的蜂窝煤不收钱,但他会收其他的东西。每家每户收的东西各有不同,传奇猪对外婆的报价是:“一个梦换一百个蜂窝煤。”但外婆已经很久不做梦了,于是小鱼挺身而出:“收我的梦吧!我有很多梦。”传奇猪当然同意,他拿出一个红棕色的木头盒子交给小鱼,说道:“睡觉的时候把它放在枕头边上,它会收集你的梦。以后我每隔三个月来查看一次,按照盒子里梦的个数给你们家拿蜂窝煤。”小鱼想到外婆每次买水果都要和人讲价的情形,突然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于是她学着外婆那样说道:“能不能便宜一点啊?我的梦也不是白得来的啊。”传奇猪和外婆都笑了,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小鱼觉得金黄色的暖光都嵌进了外婆的皱纹里,她甚至有点担心外婆会变身。
晚上做饭的时候,为了奖励小鱼跟传奇猪讲价这一英勇举动,外婆给小鱼做了最拿手的红烧带鱼。小鱼很开心,她觉得自己已经成长为一个会讲价的顶天立地的大孩子了,再也不用为洗脸水放太多会被淹死这种小问题烦恼。
三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传奇猪准时来小鱼家收梦,清点的时候他告诉小鱼,盒子里一共收集了七十五个梦,按理要给小鱼家拿七百五十个蜂窝煤,但由于小鱼上次让他便宜一点卖,所以他决定凑个整给小鱼家一千个蜂窝煤。外婆很开心,她对小鱼说:“我们小鱼啊真是长大了,还能给家里做贡献了。”小鱼也很开心,她暗自决定,要更努力地做梦挣蜂窝煤,吃外婆烧的带鱼。
日子若有度量,过起来其实挺快的,时间对于小鱼来说是按三个月三个月过去的,每隔三个月传奇猪就来收一次梦。小鱼的梦越做越多,虽说大家都认为做梦这件事是努力不来的,但小鱼还是觉得是因为自己的努力才让梦变得多了起来,换得了更多的蜂窝煤。
生活总有起落,小鱼虽然还小,但仍然明白挫折必不可少这一道理,只是她没想到,她遇见的第一个大难关竟然是做不出梦了,这意味着传奇猪不会再给他们家蜂窝煤,在家里的蜂窝煤用尽之前,小鱼如果还是一个梦也没有,那他们家就再也不能烧蜂窝煤了。
小鱼开始了全面的恢复做梦计划,每天跑步助眠,常常泡在图书馆看小说提高自己的想象力,吃更多的水果蔬菜...努力了一圈下来,却没有任何成效,她现在不得不承认,做梦这件事和你努不努力其实并无关系。
家里的电话响了,电话线那头是外公的声音:“小鱼,外婆生病住院这么久,你怎么都不来医院看看啊?”
外公的这句话一下子提醒了小鱼,好像就是从外婆生病开始,她就再也没做过梦了,也没去看望过外婆。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她整天忙着自己的恢复做梦计划,几乎快把外婆忘记了。虽说想明白了做梦和外婆生病之间的关系,但小鱼一时也想不出解决没有梦的方法,她决定先去医院看看外婆。
外婆见到她很是高兴,但外婆瘦得厉害,小鱼决定回家给外婆熬一锅鱼汤补充补充营养,外婆特地嘱咐她:“用蜂窝煤,别用煤气啊,贵。”
小鱼回家后才发现,厨房里只剩一个蜂窝煤了,孤零零地躺在地板上,小鱼有点舍不得烧掉这个蜂窝煤,她没有梦了,这个蜂窝煤用完之后,传奇猪不会再给她蜂窝煤了,想到这里,小鱼甚至觉得有些悲壮。但想起外婆的叮嘱,她还是生好炉子,烧掉了这最后一个蜂窝煤,给外婆做了一锅鱼汤。
当晚,小鱼就做梦了。
梦里外婆和她相对而站,隔着一个异常巨大又异常清澈的湖泊,阳光灿烂,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小鱼有点担心,她迷迷糊糊地想:是不是洗脸水倒多了要被这个湖淹死了。
外婆喊她:“我们小鱼长大了啊,知道照顾外婆给外婆熬鱼汤了。”
湖实在太大了,小鱼看不清外婆的脸,只能隐隐约约听见外婆的声音,于是她也只能大声喊道:“外婆,我又开始做梦啦,可以换蜂窝煤啦!”
“外婆,这个湖怎么过去啊?你这样讲话我听不清啊!”
“我们小鱼真是长大了...”外婆坐在湖边喃喃自语,她听不清小鱼在说什么,只能看见一个隐约的身影,好像是长高了。
闹钟响了,半梦半醒间,小鱼听见传奇猪吆喝的声音:“卖蜂窝煤咯!蜂窝煤!”
一眨眼,传奇猪又出现在了她面前,问道:“你们家还要蜂窝煤吗?”小鱼想了想,说还是不要了。传奇猪有些诧异,他问:“为什么?”
“我不想再做梦了,梦里的湖实在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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