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周作人散文全集》

按：《周作人散文全集》修订版，目前仍是预售阶段，今天来谈谈周作人散文及这部书。

周作人的散文成就

二十世纪，中国散文的最高成就，当数周作人。——倘若此论会遭非议，那么，将周作人排在前三，应该多会颔首吧。周作人的散文不但数量多，而且总体质量也高。周先生一生太能写了，著译在一千二百万字左右，读者们若对数字没有直观的感受，我们不妨换算一下：从周作人出生那一天开始，到他去世，八十多年间，平均每天不间断地要写四百字，才可完成这个工程量。这一千多万字中，有一半是散文创作。

周作人的散文大约可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到二十年代中后期，这一时期可算作五四文学及余音，前期的文章较为正式，一些理论性的文章和锋芒毕露的杂文也多在这时完成，后期开始追求闲适趣味，但这种闲适趣味，又与梁实秋、林语堂诸辈不同。第二阶段到四十年代入狱，这一时期退守书斋，文章多为抄书，沉湎于草木虫鱼，风格亦苍老枯涩。末一阶段从建国后到他去世，这一时期的文风更加不事雕琢，刊落浮华，朴素随意，征引古书也少得多了，看似无章法、无结构、无技巧，却自然天成，令人百读不腻。好比武林高手，撒豆成兵、飞叶杀人，全凭内功深厚。

民国的文人进入新中国之后，思想多要“改造”，他们被政治运动冲击，一些人的文风就彻底变了，比如废名，一些人干脆搁笔不写了，比如沈从文。较他们来讲，周作人因为“身份特殊”，受到的冲击反而较小——他是汉奸，思想改造都轮不到他。当然，大环境如此，这一时期的周作人，多是以翻译工作为主，也写了不少关于鲁迅的文章，以及《知堂回想录》，就研究周氏两兄弟来说，提供了很多资料。

周作人的散文风格并不单一，现在的人们一论起周作人的文风，多说平和冲淡、闲适雅趣云云，这固然不错，但不全面。试看他的《谈虎集》，何尝能用“平和冲淡”概括。周作人读书很多很杂，是一位百科全书式的人物，这也反应在他的散文创作上，他的散文内容驳杂，取材范围极广。阅读这些作品，正如止庵所说，可以从历史、现实、文化、知识、修养、趣味各方面获益。

周作人作品的出版情况

这几十年来，周作人作品的整理和出版，窃以钟叔河、止庵、陈子善等人的工作贡献较大，钟叔河在八十年代出版周作人，除喜爱其文章外，应也有“报恩”的因素，他对周文的出版，有开拓、搜集之功，止庵则是在译文的整理出版上做了不少工作，并出版了成套、完整的周作人自编集——之前钟叔河在岳麓书社出过自编集，但未出齐，陈子善则是在集外文的整理上出力最勤。

周作人集外文的整理成果，纳入书籍出版的，大约有五次：第一次是陈子善整理出版的四九年之后的集外文，第二次是陈子善、张铁荣整理出版的四九年之前的集外文，第三次是钟叔河为编《周作人文类编》对集外文的补充，第四次即本散文全集编订时，钟叔河对集外文部分又有新补，这最末的一次便是陈子善、赵国忠正在做的“周作人集外文”的整理，目前已于2020年出版了一九四五年之前的部分（一九四六年及以后的部分，据说还在编辑整理，具体出版时间未明）。

由此来说，散文全集虽号称“全”，但这最末一次的整理成果没有吸收，一是散文全集修订版出版时，2020年刚出版的集外文估计来不及吸收，至于没有出版的部分，更无法纳入全集了。这也原是可以理解原谅的。但有个别文章的失收却令人遗憾，比如周作人的《龙是什么》一文，在2011年已由《大方》杂志刊登，并不难找（孔网十元左右即可买到这份杂志），直到十年后出版散文全集，却仍没收录。尽管此类失收，对全集没有太大的影响，但毕竟是遗憾。

这部《周作人散文全集》，我愿意将其视作“有遗憾的经典”，遗憾，是说作为修订版一些集外文没有收录、一些研究周作人的成果没被采用。估计钟叔河先生年迈，无精力做此项工作了吧。说它经典，因为这是很好的一套书，仍是收文最全的一部集子。

鲁迅说，编选文集，很能看出编选者的眼光。钟叔河与止庵同样编订周作人的作品，二人风格不同，这里试说一下：止庵偏向于将周作人原本呈现，不见编订者的痕迹，这是止庵所追求的，钟叔河编订的周作人作品，却能看出钟叔河的态度，比如他将周作人的文章分类，编为“文类编”，又如编订散文全集时，将部分译文、书信、日记也“酌量收入”，并“严格限制在散文范围之内”，这便不是一个很容易操作的标准了，什么叫“酌量”，什么叫“散文范围”？除此之外，散文全集还收录了部分小说、诗歌和戏剧。这类取舍都在于编订者，体现着编订者的品味和眼光。至于这种做法是否妥当，便是见仁见智的问题了。

这套全集的优点还在于编年和索引，编年的这种编法，对理解周作人散文的发展脉络极为重要，按照时间一年年读下来，也颇方便，另外，每篇篇目的标题下，都有该篇文章的写作或刊发时间、所用笔名、收入自编集情况等；至于索引，是这部全集的亮点，索引占了一本书的份量，按篇名笔画、按文章性质类别、按文中所提到的人名、按自编集目录等分门别类地编了索引。这些都是方便读者和研究者的做法。

结论

对于喜爱周作人作品，尤欲一窥全貌的读者，这套集子是必备的案头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