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故事

      大约是十几年前，我去张家界游玩时，结识了土家族导游冉夕。工作原因他被晒的很黑，因为天热挽起了裤管，我才看到他原本白皙的肤色，还有那一大片剜掉肉后凹陷的疤痕。

      别看冉夕五十多岁就一头白发，身体却很硬朗，也很健谈，晚饭时分，半斤酒下肚后，他给我讲了这样一个故事：解放前，桑植县土司有个女儿叫任依依，人长的漂亮，又多才多艺，放到汉族里就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大家闺秀总免不了有些刁蛮任性。某年旧历七月初九的女儿会上，依依唱的十首山歌都被慕名已久的穷小子冉木木对了上来。换作常人就该互生情愫出双入对了，但心中窃喜的依依却突然说：这个穷小子只是会说说唱唱而已，根本配不上自己。于是她向木木提了一个要求：每天早上送去一件猎物，一百天后就欣然成婚。没想到，以种稻为生、根本不会打猎的冉木木却很痛快的答应了。

      冉木木回到家后，立刻去拜访了村里面最德高望重的老猎人。

      老猎人说：这事好办！你呀，拿上一杆猎枪两颗子弹，去山里找个黑漆漆的洞，站在洞口朝里面‘嗷嗷’两声，如果听见里面传出来‘嗷嗷’两声，你就朝里面‘砰砰’两枪，猎物基本没跑儿，进去拖它出来就是了。木木听完，端起猎枪就进山里找洞口了，然后被火车撞死了……

      哈哈，开玩笑的！老猎人其实是这样说的：这事好办，只要你肯坚持，我每天出去打猎时你跟我一起去就是了。但恐怕你的稻田就要荒废了。木木说‘为了依依，我愿意！’。打那以后，冉木木每天都跟着老猎人祭祀完猎神，然后就进山打猎了。渴了就喝口山泉，饿了就吃口糍粑，累了就找块山石靠一会儿。有时候山里起了雷雨，木木和老猎人就干脆找个山洞躲一晚。苦是苦了点，但是每每想到依依，木木还是坚持了下来。每天早上，木木总能把最新打到的猎物送到土司家门口。

      第一个月里，任依依每天早上睡醒后，都会看到院子里添了新猎物，山鸡野兔猴子蟒蛇几乎不重样，兴奋的同时也不由得对冉木木心生仰慕；第二个月里，依依开始厌倦了野味，倒是每天早早起床，守在吊脚楼的窗边，等着木木来了偷瞄他一眼；第三个月里，依依开始厌倦了木木满身的汗水和血腥，甚至想不起木木当初唱山歌时的高兴样子……

      接下来的9天里，冉木木意外的被毒蛇咬伤了腿，却还是一瘸一拐的坚持了下来，即使每次放下猎物朝吊脚楼的窗户望去时，任依依立刻“啪”的一声把它关上。

      “那最后一天呢？”我迫不及待的问冉夕。

      “他没去。”冉夕笑呵呵的说道。

      “恐怕不是因为腿伤吧？”我不无疑惑的问道。

      “当然不是，刚被毒蛇咬到的时候就已经把肉剜掉了！”冉夕似乎心有余悸的点上了一支烟。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呢？后来呢？”我还不肯放过他。

      “我也记不得了，可能，人越年轻，就越傻吧。三年后她嫁给了一个国民党军官，再后来，就消失了。”冉夕说完，眼圈泛起了光晕。那夜相对无言就此沉默。

      人一辈子只想追赶，忘了守候，拥有的时候不懂珍惜，失去了才明白追悔莫及，也许每个人都是如此吧。

      次日参观旧时土司吊脚楼时，我站在冉夕身后，看见他微笑着守在大门口，仰望着空空荡荡的窗户，轻声唱起了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