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葬在我过往岁月里的故事（四）

安葬在我过往岁月里的故事（四）

第四章“不要脸”的李小娥

那时候因为姥姥村里的山上发现了铁矿，各地的工人纷涌而来，其中以姥姥口中的南蛮子居多。舅舅说那些私人的小矿洞里没有什么保障，事故也是隔三岔五的出，如果当地人死了可能赔个两三万，要是南蛮子死了就随手埋进了矿洞里，来人找的话就说没见过，没人找的多了去了。

李小娥是突然出现在姥姥村里的，那时大约是个暑假，我顶着一身黑皮在街里狂跑的时候，突然看到村里的小混混韩建国身后跟着一个漂亮的女人。那个女人穿着我妈妈穿的那种大喇叭裤子，头发卷卷的好看极了。我飞快地跑回去把这件大事告诉了姥姥，姥姥不屑地撇撇嘴“那是韩家用五千块钱从四川买来的媳妇。”我十分不相信，又没见过韩建国出村，怎么就从四川买来了媳妇。

后来听街口的人说那个韩家唤作李小娥的媳妇真的是四川的，只不过是被自己的亲姐夫以五千块钱卖到了这里。如今怕跑了，每天都是家里轮流着看着。姥姥顺着一堆人说道“那个邻村谁谁家的媳妇不就是买来的，没过几天就想跑，被追回来打了个半死。”然后有人附和道“花那么大的价钱买来的媳妇还想跑，都打断腿才好呢。”

李小娥是在三个月后的一个晚上撒丫子跑的，姥姥村里的年轻人几乎全部出动了，打着手电闹腾了一晚上，我偷偷跟在一群人身后。等他们在一座山上的荆树从中发现李小娥的时候，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我借着手电的光打量着那个不再漂亮的女人，她的头发上蓬乱地沾着草木屑，鞋也跑丢了一只，脚上还渗着黑紫的血，脸上被树枝划得一道一道的渗着血，那时荆花开得十分好看，我还能隐约闻到淡淡的清香，可是她眼中却是一种让人心痛的绝望。自那以后，李小娥再也没有跑过，她安静地生了个女儿，只是再也不肯和村里人说话了。

李小娥有了女儿也胖了点，韩建国本来是个小混混怎能轻易收住心，看到老婆生了孩子，也算能绑住她了，于是便照旧过起了浪荡的生活。这边李小娥却和我们学校的校长偷偷好了，张大嘴说那天村里放电影，她拄着拐棍走在路上的时候，亲眼看到王校长从李小娥的屋里出来，衣衫不整鬼鬼祟祟。这件事情我是知道的，因为有一次放学后姥姥让我去割猪草，在后山上我看到了李小娥和王校长。那时候李小娥希望王校长能帮助她带着女儿回到自己的家，她说卖她的不是她姐夫，她还能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王校长抱着李小娥说一定会帮助她，然后我就走开了。我觉得李小娥离开父母一定很伤心，虽然我离开父母的大多时候是不太伤心，但是从她来村里时雪白的皮肤和漂亮的样子，我直觉觉得她父母很爱她。

我以为王校长会帮助李小娥回到她父母身边的，但是实际上王校长在不久之后就调走了，走的那天李小娥站在村口望着蜿蜒的盘山公路呆了许久。村里七嘴八舌的妇女们不约而同地骂着李小娥不要脸，贱货，破鞋。李小娥仿佛置若未闻，就连韩建国的拳脚招呼到她身上她也没有反应，那时候我学会了一个词“麻木”，我觉得特别适合李小娥。

渐渐地李小娥似乎融入了村里，她也学会和一群女人骂街，和一群男人调笑。但是只有我注意到她望着村口的路的时间越来越长，我想告诉她凭她的双脚根本跑不出去这层层大山，就连村外公路唯一通向城里的车也是不可能把她带出去的。曾经就有许多小媳妇想要坐那辆车跑出大山，跑回家，结果上车不久就被人带回村里了。可是我又不敢告她，人活着总得有个希望，如果没了希望，她那女儿怎么办?好歹她还活着，比起邻村被活活打死埋在河沟里的那个不知名的外地女人，她或者还算是幸福。

炎热的夏天来了，村里的小孩们开始光着屁股满地跑，学校也要放暑假了。有时候我下学回来能看到李小娥抱着女儿坐在大槐树底下纳着鞋底子，嘴里哼着一些不知名的曲子。我回去告诉姥姥李小娥的曲子好听，姥姥哼了一声，告诉我家里要翻新房子，表姐表妹们要和姥姥一起住，让我去奶奶家住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