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冬偷偷看了舒妃一眼,便就立即把东西收好了一股脑拿出门去。舒妃独自一人坐在殿里头,空对着一个空落落的大殿,右手抚上肚子,幽幽叹了一口气。舒妃这边,如今已是堆满了皇帝的赏赐,琳琅满目堆在大殿里头,舒妃一眼扫过去,其中也就数名贵料子最多,别的也就是太后赏的那株珊瑚撑了场面,名贵有余,却没有一丝儿暖气。舒妃合上眼靠在软靠上头,不再理会殿外头的那些响动,自顾自闭眼休息。
庆贵人今日来了舒妃这里一趟,原本是想要提点几句舒妃,在这些非常日子里上心一些,却没想到落在了舒妃耳朵里,就成了庆贵人过来说有道没道的话,舒妃坐在殿中回想一番仍旧是觉着暗自不爽。舒妃回想起来皇后同她说的几句话,这庆贵人事事都压她一头,倒如今她有身孕了还是如此,要过来逞威风,舒妃回想着她的模样,即便是闭着眼睛都是眉头紧锁的。
“宛冬,你去拿件披风出来,本宫要去皇后那里走一趟。”宛冬已经收拾好了庆贵人带过来的东西,正一脚踏进门,听到了舒妃的吩咐,便就立即张罗着去到里间里头去将厚厚的一件风毛大衣拿出来,然后又去灌好了汤婆子,这才就去搀着舒妃出来。
宫里头的道上,总有小太监在那里忙着扫雪。地面上垫着厚厚的草席子,为的就是贵人主子路过之时好走着路。
舒妃由宛冬搀着小心翼翼在道上走,来往经过的小宫女见到俱都跪在雪地里头规规矩矩行礼。舒妃暗自笑了一声,也未多说话,但是宛冬瞧着舒妃的脸色,是要比方才好了几分。宛冬心中稍微放心了些,搀着舒妃走进了翊坤宫。皇后坐在软榻上,同景春一道说说笑笑,看见舒妃过来了,倒是先起身打了招呼:“外头还留着这么厚的雪,你倒先过来了。”
“想着雪大却也是清净,这么些天了没见着皇后娘娘,便就想要过来请个安。”舒妃笑着接过景春端来的茶水,兀自喝了一口:“皇后娘娘这宫里头到底是春恩常在,连着用来泡着的茶都是浸满了甜丝丝的鲜花味道。”舒妃喝了一口,见皇后却是饶有兴致望着自己,便也就放下茶盏问道:“娘娘可是有什么事儿吗?”
皇后侧头看了一眼她,见她面色不错但是眉间却隐隐含了几分不爽之气,便也就直接开口问道:“那时候庆贵人在木兰围场受了惊吓的事情,本宫回宫之后也就未再翻出来过,今日你来本宫倒是想问一句,这事儿是否是你做的?”
舒妃重又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娘娘此话如何讲?”
“庆贵人如今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你若是要动她,那却就只是给自己找绊子。虽说过去的日子里,庆贵人也都是压过你的风采,可如今你却不可同日而语。你有了皇嗣在腹中,自然今后是母凭子贵,她庆贵人到如今都还是身前无所依,单单凭着圣宠在宫中立足的。舒妃,本宫同你说这些,不过也就是担心你会因着一些不好的念头误了自己前程,这就是千万都不该的了。”
舒妃端坐着听完这席话,并未回答,就见皇后眉间又是一皱,苦口婆心说道:“本宫说这些不过都是为了劝着你一些,你若是觉得本宫说错了,自然不必要去听,但是这些话本宫觉着在这宫里头,是万不会有第二个人同你说了。”
舒妃心中一动,见皇后也是一副诚恳表情,回想着她往日里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语调也就柔和了下来:“皇后娘娘体恤臣妾,臣妾是知道的。但是在这宫里头,若是时时刻刻都被压着,久而久之是要连奴才们都敢瞧不起主子的。庆贵人那件事儿,臣妾不过也就是动了小手脚,本就惦记着不会伤她姓名,娘娘还请放心。”
皇后一脸惊异瞧着舒妃:“还能够如何放心?那回马儿受惊出事,可第一个要受伤的是皇上,不是庆贵人!你若真的失手三分,怕今日都不能安坐于此。舒妃,你好糊涂啊!”说罢掩面而泣,景春站在一旁看着皇后的模样,也就只能是伸手递帕子,再多一句也不敢说。
舒妃见到皇后的这副模样心中便就是起了一团火:“皇后娘娘,您位居中宫,是后宫之主,为何要怕这一个小小的贵人。况且论到庆贵人,是连颖贵人都比不上的,颖贵人起码也还生养过一位,可是她庆贵人有什么?也就是臣妾失手,未算计到竟然她能靠着这件事儿重新得到圣宠。”舒妃冷笑了一声:“不过也不用着急,若是臣妾真有福气,能够得上一位皇子,这以后的日子长着,慢慢算计,自然是不用急的。”
“你是有福的,平白受了这么些委屈,如今有了孩子,算是要苦尽甘来了。”皇后抹了抹挂着的几滴泪水,嘴角含着笑说道:“如今这段日子好好养着身子,今后等孩子出来了,便就能享一享福气了。太后那边,本宫也去问过,自然太后她老人家早就已经不把那件旧事放在心里了。你也不要总是还揪着这件事儿,等着得了空也去太后那里瞧瞧。太后也是老人家,也要你去哄一哄的,哪有一味她来亲近的道理。舒妃,本宫话也就说到这里,究竟要怎么做还是看你自己了。”
皇后直起身子,向后靠在了软垫上:“来了这许久,倒都是本宫在说话,也不曾问了舒妃,觉得日子里还缺什么吗?”
舒妃笑着摇头:“不缺的。皇上前几日去臣妾那里,逐一查看了日常用的物件,又叫内务府送来好些新的,用的都趁手顺心,叫皇后娘娘挂念了。”宛冬趁着舒妃说话的空档,将汤婆子里头的水拿去换了一遍,递过来暖融融的一个,舒妃才刚碰到,脸上凝着的表情也就化了。
“这便就好。这些日子大雪封了宫,来本宫这里请安的也走动的少了一些,本宫日日心里挂念的就是你和你的孩子,天气寒冷,格外要多注意。对了,景春!”皇后站起来,由景春扶到了里间,没一会儿又转出来:“你瞧,准备着好久的东西都给忘记拿给你了。这是本宫从前就得来的一个方子,你拿去在这时候煎着吃了才是最好。头三月是最重要的,这时候稳固胎像,把孩子坐稳才是大事。舒妃,方子里头的药本宫早就已经寻来了大半,剩下的那些只消派人去太医院配齐了就好。冬日里养好了身子,等到天气暖起来显怀了,也就少担心几分身子底子。”
舒妃偷眼瞧了皇后一眼,见她递过来一张方子便就立刻起身去接,景春又找了好些木盒子出来,打开几只给舒妃看了看:“娘娘,这些都是皇后娘娘花了心思寻来的好药材,其中几味难得的,更是拖了宫外头的名医才得来的。”
舒妃点头,便叫宛冬收下了。见外头天色又变了变,便就起身向皇后再三道了谢,才就和宛冬一道离开了翊坤宫。
走在宫道上,宛冬双手捧着那些皇后新给的赏赐,亦步亦趋跟在舒妃身后。舒妃若有所思走了一段,却换了方向去往太医院了。外头的小太监进来报备,皇后笑着摇头同景春说道:“舒妃也是急性子,这才拿了方子就要抓着紧去兑了,也不怕这天寒雪天,自己又有着身子。”
景春递上一盏热茶向皇后道:“舒妃娘娘也是担心腹中孩子,好在皇后娘娘早也就向着太医院打了招呼,该有的药材早就已经备好了,舒妃这会子虽是拿不完,可不要三两日也就能收齐了。”
“娘娘为何不今日就将那些药材一道交给舒妃娘娘,还要如此周转一番?”
皇后侧脸看了一眼景春:“若是在这件事情之前,本宫也会将东西直接交给舒妃,不过木兰围场之事后,舒妃倒已经不是往日里的那位了,万事还是谨慎一些好。”
“可娘娘是要将好东西赏赐给舒妃娘娘,可不是什么不好的。”
“舒妃如今怕是对谁都多生了一个心思,这么直接将那些本宫苦心收来的好药材给她,她得着方便自然不会珍惜,倒不如也是让她等一等,或许她品出来其中的几分味道,也就好好用着本宫给的东西了。”皇后喝了一口茶看着景春:“往日里你的心思比本宫还细,怎的今日这么想不明白呢?”
景春一阵脸红,也不知道该回什么话,于是就闷着头只顾着照看铜炉上头的茶水。皇后见她的样子,心中无端觉得气闷,便开口问:“怎的一个下午都未见着潋容?”
“潋容姐姐去了小厨房里头看着,娘娘一直喝着的药这几日都是潋容看着的,恐是有事儿耽误了,到这个点儿都还没好。”景春拿铜拨子动了动炭炉,里头的银丝碳翻起几星点的炉灰,皇后闻着一股子松脑味道,便就皱着眉头问:“你这里头是加了松枝吗?”
景春点头:“冬日里太暖的气倒容易犯困,于是奴才就自作主张往这炉火里头加些松枝,松枝遇火烧起来的气儿是有提神醒脑的功效。若是皇后娘娘不喜欢,奴才这就撤了。”
皇后摆摆手:“你去将本宫那件灰白色的旧披风拿过来在这炉火上头熏一会儿,待会儿便同本宫一道去养心殿走一趟。”
景春应了声,搬过来一张架子将披风挂在上头,此时就看见潋容从外头进来,一看见景春的这个架势忙就将手上端着的药盒子放在桌上,一道搬了起来:“这是要做什么?”
“娘娘说添几分松针味道在上头,这不就将披风围在炉火边上熏一熏。”
“可不要这么麻烦,那一股子松针味道早就已经准备好了。”潋容笑着向皇后福了一福,见皇后点了点头便就去后头拿来一件半新的月荷色长披风,粉白的风毛暖融融饰在领口上,显得是端庄大方。
“皇后娘娘,奴才早就将新嫩的松枝放在炉火上烤出脂膏了之后拿蚕丝手绢裹了放到箱柜里头了,这会子取出来穿,可是留了一层淡淡的味道在上头,是恰好的。”潋容将那件披风双手递到皇后跟前,皇后倾了身子吸了口气:“倒还真是一股子清冽味道。”
“你是有心了。”皇后淡笑着点头,不过潋容却是一副恭敬肃穆的模样:“可不是奴才有心,是景春同奴才说过,皇上喜欢这股子味道,奴才这才就采了松枝试了试,还好算是派上了用场,不然可算是奴才毁了件儿衣服了。”景春抬眼看了一眼跪着的潋容,摇了摇头道:“奴才虽然知道这件事儿,可却就只是心上过了一下,没有着重看着,还是潋容姐姐仔细。”
“你们二人说着说着倒是客气起来,这可就不必要了。今后做事,你们都搭上几分心眼,本宫也就能放些心思,舒坦几分。景春入了春便要出宫嫁人了,今后本宫身边也就只有潋容你一人陪着,你做事虽然仔细老道,可是与他人相处却不像景春一般圆滑世故,这翊坤宫里头除了几个听话的太监宫女,也找不出来几人同你客气,好在你得宠不骄,旁人也寻不出几分错处,这也才能在翊坤宫安生住下去。而景春却是不同的,她跟着本宫日子久,为人也是和善大方,心思细腻却多生了几分自己的意思,大多的时候能讨了众人的好,却是容易得罪那些心尖儿更细的,这才叫是心思不周全的模样。本宫今日说这些,就是念在你不日便要出宫嫁人,今后到了婆家更是要提着心思仔细些,万事都要不留一滴水妥妥帖帖做下来,这也才就是好的。”
皇后说完这长长的一番话,却是重重叹息一声:“也不知怎的就想到了这些,但是你们却要好好记住,话再不中听,也是对你们好的。”
景春也不由得跪在了皇后跟前,见着皇后说了这番话,心中原本留着的几丝惴惴不安之情便就被压了下去。她膝行到皇后跟前,哽咽嗓子说道:“皇后娘娘待奴才的恩惠,奴才便就是做牛做马都还不完的。皇后娘娘,若是皇后娘娘不嫌弃,奴才愿意守在娘娘跟前,伺候娘娘一辈子。”
皇后扶起她摇头:“如何要你伺候一辈子,你还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去做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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