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躺在床上,看着月光打进窗棂。忽然想起了王维的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久未思乡的心绪竟泛起了淡淡的乡愁。古人常常把月光与故乡关联,大抵也是因为夜半之时月光入怀,无心可猜吧。在异国的我和家乡分享的并不是同一轮明月,故乡月明之际,这里霞光初起。在故乡遥望着我的眼睛,或许饱含着被远方扯疼的目光。
我的心中,家和故乡一直是两件事。家是亲人在的地方,而故乡是幼年成长的地方。或许侥幸两者是同一座城,但心里却倔强的以为,以后亲人团聚在异乡,异乡就会变成故乡。算算从长大的小城走出,至今已是十年寒暑。还记得出走的时候,曾经对故乡充满厌倦,厌倦了小城的鸡犬相闻,厌倦了大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般的刻板生活。这颗年轻的心是如此决绝的告别了故乡,甚至连头都不愿回上一下。
在北京上学的那几年,总是对回家充满了抵触。没到假期看着好友们总是迫不及待的登上回家的列车,我笑笑觉得自己更为坚强。记得母亲送我到北京的时候曾经叮嘱,从今小城不再是你的故乡,男儿要志在四方。在外面漂泊的久了,也养成了报喜不报忧的习惯。有了喜讯向家里打一通电话,仿佛证明着风浪里的坚强。也有挺不住的时候,特别难的时候,但从来没有想过回家,因为在这次对故乡的反叛中,我不能认输。
山西的人骨子里有一种出走的自由,越是大多数人都依恋故乡,那少部分人就走的越远。原来的走西口、闯关东、下南洋,也不能说全是生计所迫,更多还是为了去看看除了土黄的窑洞,外面还有怎样的风景。走到了北京,走到了纽约,都很少碰见同乡。偶尔遇见几个,往往都传承着黄土地里深埋的叛逆和自由。每当谈及归乡,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笑笑说,还是多让家人出来看看吧。
从故乡出走的时候,总觉得有一条路直直的通向远方。仿佛只要留给故乡的是背影,奔跑的就是正确的方向。后来才发现,我们称之为路的,无非是踟蹰。越是倔强的从故乡走出,越是找不到可以停下的地方,仿佛只有不停地行走,才能完成对年少时倔强的承诺。在外面走了十年,走过许多国家,看过不少风物,总觉得自己已经脱胎换骨,有了国际人的定位。但只有每次回到故乡,才发现自己不过还是那个不曾走远的孩子。
也许出走对于自己最大的痛,就是愧于未对亲人尽孝。每次回家看到姥姥姥爷的面孔都和记忆中的变化很大。我自幼是姥姥姥爷抚养长大,骨子里流动着他们对我毫无保留的疼爱。两位老人的几次大病父母都不曾告知,只是在几个月之后才会提及,每次听到心中都尽是酸楚。有时在他乡晚上会梦到童年,姥爷帮我拎着一兜子的零食,而我在石桥上一边吃着果冻,一边把手里的果冻壳丢到桥下的河里,看着晶亮的包装随河水流向远方。我不管多会回过头,总能看见姥爷宠溺的看着我,又递给我一包零食。也许正是这种爱,让我在异乡也感到温暖,让我有勇气走向远方。
每次回家,姥姥姥爷总是叮嘱着我不要总惦记着回家,要出去闯荡,闯出一番事业。在他们泛红的眼眶中,我也不知道他们是真心希望我能有所作为,还只是怕归乡会拖着我展开的翅膀。每次有重大人生抉择,姥姥总是要虔诚的在佛前为我祈福。后来我总是将等待着的重大结果告诉姥姥,虽不知道祈祷是否起作用,但还是想让老人明白她的孩子在外面盼望着什么。
我是家中的独子,有的时候会想这种动辄十年的出走是否是过度的奢侈?古语说父母在,不远游。我在外面的行走,燃烧的或许是慈母盼望的目光。由于异国身份的问题,最近一次回家已经是两年之前了。视频或许能看到父母的音容笑貌,但是却不能在他们孤单的时候给他们慰藉。每每总是会想起母亲在送我时的那番话,也觉得自己的行走也带着母亲的目光。我走的越远,母亲也就能望的越远,这种遥望似乎能让她觉得儿子从不曾离开。
在这次对故乡的出走上,想想我还是输了。这么久的执念让那座小城早已刻在心里的某个地方。择一城终老,遇一人白首。或许我不会找到有着乡音的知己,或许我也不会留在小城度过余生,但是无论我走多远,故乡这个词终究还是留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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