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生活的调剂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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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放弃不难，难的是，对之前的付出，不再追悔。

终于要过去了。

周丹脸上扬起淡淡的一笑，平静地看向邓刚。

邓刚本来心里愧疚无比，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要说的，看到周丹的样子，却一下子火气上来，语气也变得生硬起来。

邓刚拿起笔，刷刷地签下自己的名字，站起来说道：“走吧，去民政局。”

周丹点点头，拿过离婚协议书，细细地看了一遍，也签下自己的名字。

收起协议，周丹也站起来，拿起早就准备好的文件袋，也迈步走了出去。

门外，阳光明媚，就像那天，他们再次遇见时的日子一样，灿烂得让人以为，他们的日子会像这阳光一样，会绚丽一辈子。

只是，才堪堪五年，还没有到七年之痒呢，他们却再没办法继续走下去了。

邓刚早已经迈步走进了他那辆灰扑扑的不知道是一个星期还是一个月都没有好好清洗过的座驾。

邓刚上了车，自己给自己扯了安全带系上了，就目视前方，也不管周丹是否上车，要坐哪里。

周丹笑了笑，却没有上车去，而是在街边拦了一辆搭客的摩托。

摩托载着周丹，一边喷着气，一边消失在前方的转弯处。

邓刚烦躁地伸手狠狠地拍了下方向盘，却也不得不跟着发动车子，追着出去。

等邓刚来到民政局，周丹已经在排队了，在她前面，还有一对正在处理，而她后面，还站着两对，俱都是脸色臭得像是刚吵过架的样子。

唯有周丹，嘴角上，还是簇着笑。

这笑，尤其刺眼，邓刚移开眼去，烦躁地踢了踢地面。

很快，轮到两人了。

工作人员例行地询问了问题，又对照了两人带过来的证件，还是又例行地劝了劝。最后，劝说无效，在两人坚持之下，还是给两人办理了离婚手续。

邓刚拿着新鲜出炉的离婚证，看看依旧嘴角含笑的周丹，什么也没说，起身就自顾自地离开了。

周丹等门外的邓刚开着他那辆灰扑扑的座驾离开后，才慢慢地走出门外。

外面，一缕阳光透过街边的树叶，直刺到周丹的眼里，周丹忍不住闭了闭眼，然后，两行清澈透明的泪水，轻轻地滑落到地上，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是遗落人间的珍珠，闪着炫目的光彩。

终于要过去了呀，五年时间，不过一弹指。

二

她不是不再会去爱，不过是对着不爱的人，无法再爱而已。

周丹和邓刚是高中校友，读书的时候，两人互相爱慕，只是，因为前面横着一座高考的大山，两人都埋头苦学，只把爱慕埋在心底。

高考结束后，两人在那个暑假，就走到了一起。

不过，好景不长，周丹没有考上大学，她也无心复读，于是，高中毕业就出来工作了。

邓刚则考上了几十公里以外的大学。

邓刚上了大学后，两人就渐渐地，断了联系。

周丹父母看不得周丹单身寡人，很快就带着周丹相看起来。

邓刚上了大学，接触到更广阔的天地，也渐渐地忘了周丹的好。

在邓刚交上女朋友的时候，周丹也被父母确定了婚期。

于是，一段纯纯的爱恋，就此划上了句号。

周丹过上了日常普通女人过的日子，结婚后，很快就怀孕了。

怀胎十月，生下了一个儿子。

此后，她的生活更加的忙碌平庸，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围着孩子而转悠。

偶尔，梦回，周丹也曾看着窗外，呆坐半宿。

想她那些灿烂得如同梦幻一般美好又纯真的少年梦想。

在琐碎庸长的日子里，是如何慢慢地成为了不可企及的幻想。

偶尔，丈夫也会突然惊醒，抬眼看看日渐陌生的妻子，然后，拿起一支烟，到阳台透气。

周丹和丈夫，在婚后也曾走过一段蜜里调油的日子。只是，婚姻生活里，最多的不过是柴米油盐，繁琐而漫长的婚姻生活里，两人那少得可怜的欢喜和好感，日渐平淡消失。

等到几年后，孩子开始上学后，一地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更是将两人仅剩的表面维持着的客气，也打散了。

周丹和丈夫，仿佛是共住一屋的陌生人，客气而疏远。

周丹很想离开这里，这种心中不喜，却不得不日日相对的压抑感，几乎要把她给弄得窒息起来。

渐渐地，丈夫和她，总有一人，会在对方早归时，选择晚归。

两人默契地，都减少了和对方接触的机会。

周丹三十三岁那年，孩子上了初中，开始住宿。

两人都松了一口气，在送孩子上学后，丈夫就搬到了书房去睡觉。

两人似乎都感觉到了自由的味道，每天也不再像打冷战一般，黑脸相对。

两人间的交流，局限于见面点点头，转头又继续漠然处之，日日相敬如宾。

周丹以为，最好的生活，也就这样了。

三

放过别人，其实也是对自我的一种救赎。不让自己再沉迷于以往，才能在以后更好地活着。

随着通讯手段的更新，人们不再局限于电话或者短信联系。

在这一年春节即将到来之时，沉寂了十几年的人们，蠢蠢欲动，开始找回以前的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等同学，建了一个又一个的同学群。

内心寂寥的周丹，似乎找到了精神食粮。

每天，不管是上班，还是下班后，她最爱的就是打开群聊，看同学们聊天，或者，和同学们聊天。

彼时，同学们正处于一种怀旧的情怀中，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聊不完的天。

曾经因为小事而互相恼怒的同学，在群里，说说过去两人争吵的事情，发觉原来，小时候的自己，幼稚得可笑，于是，都一笑抿恩仇。

同学群里，一片和谐，甚至比上学那会，更加的团结友爱着。

而此时，周丹也在群里，遇上了邓刚。

在没有邓刚消息十几年后，她在同学群里，又和邓刚有了牵连。

周丹不敢主动找邓刚聊天。

邓刚似乎也没有主动找周丹聊天。

两人在群里第一次和对方聊天，却是因为同学们的一场玩笑。

时间会让很多事情变得不一样，也会在人们心中落下深刻的印痕。

某个同学，聊起以前，聊着聊着，就拐到了周丹和邓刚身上。

毕竟，他们那时候拍拖，也算是公开过的。

于是，两人开始在群里有了聊天互动。

然后，邓刚悄咪咪地发了好友申请过来。

周丹沉寂如深潭的心，开始扑通扑通地跳得激烈起来。

周丹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了对爱的感觉，却在收到邓刚好友申请时，心头又浮起一股名为羞怯的感觉。

原来，她不是不再会去爱，不过是对着不爱的人，无法再爱而已。

周丹通过了邓刚的好友申请。

周丹打开邓刚的聊天界面，踌躇良久，文字写了又删，删了又写，界面上还是空空如也。

抬眼，发现页面上，一直在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原来，在自己犹豫徘徊不定时，对方也是一样。

周丹的心，莫名地安定了下来。

摈弃了一切华丽，周丹只发了两个字过去：“你好。”

两个字仿佛一个人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两人好像跨过了山跨过了海，终于来到了对方的跟前。

以往的一切，已经不再重要，未来的一切，也不再需要犹豫。

年廿八，在一个大家都赶回家过年，而年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同学群里发起了聚会。

大部分能回家的同学，都积极地响应起来。

在准备聚会之前的日子里，周丹在家里，越发地沉默了。

只不过，以往她沉默，是面无表情的沉寂，现在，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时不时地，会露出一笑。

儿子放假在家，看到周丹笑，他也很欢喜。

爸妈虽然没有争吵，他却知道，父母之间已经出现了问题。他明白，父母已经不再适合一起生活，只不过，既然他们没有分开，他自然就当做他们没有矛盾。

看到周丹笑，儿子高兴的同时，心里也变得不安起来，他总觉得，某天，他回到这个家里时，可能是再也看不见妈妈了。

只是，他也无力改变一切，唯有管好自己。

年廿八下午，周丹化了精致的妆容，穿上了她最满意的裙子，出发去同学聚会。

或者是聚会的感人情怀太浓，或者是当天的灯光太朦胧。

周丹时隔十几年后，再见邓刚的那一刻，怦然心动起来。

整个晚餐时间，邓刚也一直坐在周丹旁边，和周丹聊天，帮她挡酒，就像以前两人还没有分开之时，自然又体贴。

时光流逝，两人互相爱慕之心却没有变。

过完年，周丹向丈夫提出了离婚。

两人很平静地去民政局办理了手续。

周丹儿子也默默地接受了父母不再住一起的既成事实。

周丹搬回了父母家住。

知道周丹离婚后的当天，邓刚回家，抽了半宿烟后，也回家，跟已经半年没有见过面的妻子，提出了离婚。

孩子跟房子，都留下，他自己离开。

离婚后第二天，邓刚捧着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去到周丹父母家，向周丹求婚。

周丹笑着流着泪，接受了邓刚的求婚。

周丹母亲看着女儿喜极而泣的脸，只轻轻地叹口气，同意了两人再婚。

周丹和邓刚两人，并没有摆酒庆祝。人生过半，他们似乎更在意的是精神上的同步，而不再对物质斤斤计较。

两人再婚后，周丹和邓刚，就住到了邓刚没结婚前的父母房子里。

元宵节一过，两人就带着行李，去了省城。

邓刚和朋友合伙开了家公司，周丹也跟着，去了邓刚公司上班。

一切，似乎都上了正规，错误被及时地进行了修正。

周丹和邓刚，经历过另一段人生后，开始了，他们曾经憧憬过的，美好的，蜜里调油般，以爱之名结合的婚姻生活。

四

我们都以为，爱就是生活的全部，但其实，生活是一道五味俱全的菜，爱不过是生活的调剂品。

裂痕是在什么时候产生的？

周丹已经记不清了。

是在家务繁琐开始以后吗？

两人女儿出生后，两人虽然不再是第一次做父母，却依然因为需要两个人一起共同照顾孩子，而开始有了争吵。

是在生活困难以后吗？

邓刚生意陷入困顿期，两人手头开始变得拮据，入不敷出，为了家用多少而开始频繁争执。

是在生产之后吗？

周丹发现自己因为生产后，身材日渐臃肿，脸色变黄有斑，而邓刚却依然英俊，在外面仍然被一堆堆女人捧着追着。

周丹以为，自己和邓刚，都经历过了一段婚姻生活，他们两人再次结合的婚姻，会更值得珍惜和期待。

在一日又一日的繁琐里挣扎着，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流着泪。

周丹无比痛苦地发现，随着女儿日渐长大，随着激情散去，随着生活日渐平淡，随着日子依旧琐碎。

他们两个，曾经再见后，旧情复燃的旧情侣新婚人，却慢慢地，又迈出了旧婚姻的步伐。

周丹日渐沉默，邓刚日渐流连不归。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两人未曾再遇的日子里。

于是，某一日下午，窗外阳光灿烂，周丹约了邓刚回家，两人静静地坐在桌子的两旁。

清风从打开的窗户中穿过，拂动着两人或长或短的黑发，阳光闯过玻璃窗的拦截，在一明一暗的两张脸庞处跳跃。

周丹仔细地再看了一遍，那张依然让她无法放手，却意识到是时候放手的俊脸，轻轻一笑道：“我们离婚吧。”

我们离婚吧，趁着我们互相间还有一丝爱，趁着我们还能理智地不愿恨。

邓刚拿起一支烟，抖着手，开了火，突然，转头去看一眼本该坐在旁边，却已经回校上课的女儿常坐着的位置，终究，还是把烟和火机都收了起来。

邓刚沉默良久，抬眼，看到已经含笑望向窗外的周丹。终究，还是点头道：“好！”

周丹闭了闭眼睛，心里同时松了一口气，终于要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