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瘸子老魏大名魏树林，小时候得了小儿麻痹，留下后遗症瘸了。村子里的人们几乎没有叫他大名的，仅用瘸子代替。上世纪七十年代我在上小学，他那时已经是二十好几的人了，记忆中总是找我们这些小学生要烟纸，当时生活条件艰苦，本子都是双面写字的，正面写完再写反面，都写完之后就成了瘸子的抽烟纸了，可见纸张的利用实在太充分了。不过，会经常听到邻居家的大婶训 斥我的伙伴说，以后这样的纸别给瘸子，拿回家来引火，败家子！瘸子收到我们给他的纸后自然是千恩万谢了。瘸子的母亲在生完瘸子不久后就去世了，因此瘸子不记得他母亲的模样，仅和他的父亲相依为命，他的父亲人们称呼为旱云，大名或是绰号不详，在我们这一带长年 干旱，尤其是在夏季，天空中出现一点云彩，就会带来下雨的希望，可雨大多时候不下，人们便盼望出现一点云彩也好。瘸子嗜烟如命，在吃饭和抽烟二者进行选择上，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抽烟，他说抽上一颗烟，赛过活神仙呀。他没有兄弟姐妹，是在那个年代少有的独生子女家庭，家庭成份是贫下中农，属于根红苗正的那种人，如果不是因为瘸，也许会讨上老婆，智商属于正常人，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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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瘸子差一点就讨到老婆了，村东头的刘大丫是个哑巴姑娘，和瘸子年龄也相仿，有一次大丫在山上砍柴，不小心从半山 腰摔了一下，是被瘸子发现后给背回家的，于是就有人拿这件事逗瘸子说，男女授受不亲，你要娶了大丫才好。没料想瘸子真往心里去了，总去大丫家附近转悠，又不敢见大丫的父母，象个贼似的，害得大丫家的人不敢留大丫自己在家，有人对大丫的父母说要防着点瘸子，有人对瘸子说要找人说媒，瘸子最终没有找到媒人，却带着两瓶酒和一包点心一瘸一拐地走了三十多里的山路去找一个巫婆以求得神佛保佑，好让大丫嫁给他。也许是神佛有灵，提亲的人来了，说只要瘸子拿出七百元彩礼，大丫就能嫁给他，一半喜一半忧，忧愁最后代替了喜悦，上哪里去弄七百元钱啊，找亲戚朋友借，只能借了，可瘸子的四大姨八大姑也都是困难户，忙了近三个月，手里凑到的钱只有二百零几元钱，找人去和大丫家说看看能不能少些彩礼，大丫家回话，就七百，少一分都不行！事情便搁浅在这里了。一年后，大丫和生产队的保管员老常确定了关系，老常的媳妇年轻早逝，扔下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女孩八岁，男孩四岁。不过老常拿得出七百元彩礼钱，七百元彩礼钱到了大丫父母手里之后，就开始拟定结婚日期了。大丫出嫁那天正好遇到阴雨天，早上便乌云滚滚，送亲的马车刚上路便天降大雨。这时瘸子躲在山坳处的一棵松树下，大声叫好，松树下满地烟头，瘸子的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大声呼喊：“好！老天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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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产队的那个年代瘸子是轻闲的，由于瘸更因为是贫下中农的子弟，便做些边角料类别的工作，比如帮饲养员铡草，帮队长家的茅侧起 粪，拿磙子压压场院之类的活计，工分给个中等水平，也在半饥饿半饱的状态下生存，不过当时的人们也都大多如此。土地承包到户就不一样了，农民们的潜力和积极性得到了极大的开发和调动，象饲养自己家孩子一样弄自己家的土地，增产自然就增收了，日子便渐渐地富裕起来，惟独瘸子家不行，这时他的父亲旱云已经去世，再加上生产队时瘸子养成的惰性，更有不怎么会弄庄稼，到地里一看，庄稼又小又黄且杂草又多的那一块地不用问就是瘸子的，瘸子的土地到秋收时仅挣回种子化肥钱就不错了，日子便又陷入困境之中。不过瘸子是有智慧的，他想别人家富裕了，那自己去要饭吧，用手在灶底下摸一下，一看够黑便又涂在脸上，拿起一个破布口袋，开始讨饭生涯，效果还真的不错，跑了一天背回家沉甸甸的一口袋食物，窝头居多，还有少量的咸菜甚至是肉类食物，他从不在本村讨饭，都是跑出五里之外才开始要饭的，因此村子的人并不觉得他烦人，有人甚至主动去帮助他。时间久了，人们突然发现，瘸子的生活水平其实很不错了，尤其在春节前后，瘸子要来的粘豆包比一般人家淘米的还多，满满地装了两大缸。即使如此，他仍然是人们用来教育自己儿孙的反面教材，说如果你自己不努力，将来就会象瘸子一样去讨饭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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瘸子的人品还是说得过去的，老光棍子一人不是胡搅蛮緾的那种，也不小偷小摸，就是光明正大地讨饭，不过后来从讨饭变成了讨钱，有一套说词，说家里有病人看不起病，没办法要点看病钱，五毛一元地要起，每天能走上几百个农户，日积月累，也就有了存款，有人看见他自己一人在家里竟然抽上了烟卷。邻村有个绰号叫大锅盖的人是个心术不正的家伙，这天找到瘸子说带瘸子去城里去买个朝鲜偷渡过来的女人，给他当媳妇，说得天花乱坠，有鼻子有眼的，瘸子便带上这几年所有的积蓄和大锅盖来到城里，今天瘸子的心情非常好，事情出奇地顺利，在一家饭馆包间里一个四十左右岁的男人领着一个约三十岁上下的女子出现在瘸子和大锅盖的面前，大锅盖告诉瘸子叫那个男人强哥，强哥又介绍那个女子叫金达莱。 在金达莱面前瘸子却象个大姑娘似的腼腆地低下头，可不时地抬起眼去看金达莱，当遇到金达莱的目光时，又触电似地避开。瘸子的心里盘着，这个女子长得还真好看，能把她领回家，这辈子值了。酒菜很快地上齐，又要了瓶老白干，四个人扯了完了闲篇开始吃喝。互相敬酒，几轮下来变得相当熟络。强哥首先说道，我这个人不会拐弯抹角，属于直来直去的那种，今天人我已经带来了，相中的话二万块带走。又指了指大锅盖继续道，这位兄弟也是实在人，多少年的交情了，没有他我也不会这么轻易地把人带来，你们先商量一下，我们先出一会。说完，领着金达莱走出房间。这时大锅盖问瘸子怎样，瘸子连说了三个行，大锅盖又说钱呢，于是瘸子解开腰带，从内裤的兜里数出二万块，一看剩下不足一千，心里说了句妈的，多要还没有了。当强哥和金达莱回来时，四个人顺利地完成了交易，于是大锅盖瘸子和金达莱三人来到了客运汽车站。买票候车准备上车，可正当三个人排队上车的时候发生让瘸子终生难忘的一件事，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七八个人好象有急事发生似的冲散了瘸子三人，当时大锅盖在前，金达莱居中，瘸子最后一个，一个高个子的男人身体正好挡住了瘸子的双眼，左去左挡，右去右挡，几分钟后，再找金达莱，人没了。瘸子坚信金达莱会找到的，大锅盖领着瘸子在汽车站里广播找人，又在汽车站里找遍了每一个 角落，在汽车站附近连打听又花了几个小时，最后大锅盖劝回了瘸子，说要不你先回吧，在城里消费太大，我一个人行动也方便，找的快，你等我的好消息吧！瘸子想了想给大锅盖五百元钱，说那就指望你了，带着希望回到家中的。从此，每日他都在那个小山包上向西张望，也不好好吃饭，人逐渐消瘦下来。金达莱还是没有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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瘸子在大病一场后人变得寡言少语，再出去讨钱时更无精打彩却也增加了人们对他的同情。他再也不去山上张望着了，目光中有一种坚毅表现出来。闲时从不去人多的地方，经常找个墙角坐下来抽烟。精神状态的好转是在拾到一个女婴之后，那天在讨钱回家的路上，他发现路边有一个包袱，包袱里有婴儿的哭声，仔细一看，看见一个小脑袋在晃动，向四周一望，方圆一里地附近都没人，他意识到这是别人家不要的孩子，应该是一个女婴吧。恻隐之心让他把婴儿带回家中，果然是一个女婴，想必是婴儿饿的缘故一直哭闹不止，怎么办呢，去求奶水吧，好在这里哺乳期的妇女大多可怜那个孩子，或多或少弄给孩子喂上几口，一时瘸子有女儿的话题成了人们的谈资，也有人买了几袋奶粉送给瘸子，也有人给瘸子出主意让他弄一些浆糊给孩子充饥，瘸子在忙碌当中人变得也健谈了，精神状态好了起来。女婴一天天长大了，应该起了个名字呀，这天瘸子抱着女婴去找李老伯，李老伯是村里学问最大的一个老先生，建国前高小毕业 呢，李老伯看了看这个女婴穿了一件红色衣袖的上衣，说就叫她红袖吧，瘸子连声说好，红袖好听，这样瘸子有女儿魏红袖在人们之中传开了。瘸子对红袖的照顾可以说是无微不致，红袖也回报瘸子在健康地成长着，别人家孩子不愿意吃的东西在红袖这里成了美餐，别人家孩子穿剩的衣服对红袖来说却是新衣，别人家孩子得流感红袖却什么事也没有，从没听说过红袖病了。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转眼红袖到了上学的年龄，这时红袖表现出来的学习天赋惊呆了所有人，老师一讲就通，一学就会，每个学期考试都是全年级组第一名，因为红袖学习好，人们对这个小丫头都高看一眼，甚至瘸子在村子里的地位也提高了。有人对瘸子说这个孩子可不能被耽误了呀，无论如何要供她上大学，瘸子连忙点头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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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袖一天天地在长大，怕孩子瞧不起他，瘸子也不出去要饭要钱了，尽心尽力地伺弄着自己的那几亩土地，也去附近打点散工，村子里有几个富裕一点的人也常接济他，红袖非常懂事，没有什么花销，这个孩子除了学习还帮瘸子做了很多家务，每当红袖对瘸子说："爸，你歇一会吧，我来做吧！”，瘸子的心里象灌了蜂密水。
红袖的学习成绩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全年级组第一，老师说高考上重点大学是没一点问题的，于是瘸子笑了。瘸子鼓励红袖的一句话就是：“袖啊！好好学，学费你不用担心，咱家有！”。
红袖不负众望，终于以729分的高考成绩被北京的一所名牌大学录取，是本县的头名状元，县里，乡里，村里为了奖励红袖和照顾瘸子的这样的家庭给了瘸子很多钱，学费问题真象瘸子说的那样没用红袖担心，红袖开学走的那天，村子里敲锣打鼓很多人欢送，红袖临上车时对送她的瘸子和村子里的深深地鞠了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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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村的大锅盖找到瘸子说金达莱有消息了，瘸子却用异样的目光望着他说：“别说了，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大锅盖准备的一套说词只能咽回到肚里，灰溜溜地走了，瘸子心里头只有一个人那就女儿红袖， 有人也给瘸子提过亲，都被瘸子拒绝了，说到六十来岁的人了，一个人过得习惯，不想找了，也不想给红袖找个后妈。
瘸子的身体却是一天不如一天，烟抽得厉害，咳嗽得更厉害。当红袖大学毕业去了一家广州的大公司后，瘸子走了，谁也不知道他具体离世的时间，也许三天，也许五天，是人们发现有好几天看不见瘸子了，于是去他家里看一下，发现瘸子坐在炕上，背靠着墙壁没了呼吸，发现他的日期是阳历十月二十八日，老一辈的人说，就按这个日子当成瘸子的忌日好了。以后每年的这个日子，都有人出现在瘸子的坟包前，眼尖的人说，那个人是 红 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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